記住鄉愁不容易

胡殿文

每個人的家鄉，都會在自己身上刻下深深的印記。這里的山水滋養了我們，這里的親人哺育了我們，這里土得掉渣的鄉土文化熏陶了我們。時光荏苒，如今我們已經長大，我們還能夠記得住鄉愁嗎？

在一個全民講故事聽故事的時代，看看家鄉的山水，寫一寫夢中的記憶，絮叨家鄉的故事，原本是一件有意思的事。記憶故鄉，只要是真情實感，故事應該說拿得出手，講得出口，見得了人的，是愛看愛聽愛學的故事。在一個容易淡忘的年度里，回憶過去發生的一切是困難的，挖掘歷史深處的印記顯得特別沉重。在娛樂化傾向越來越濃的今天，說到回家和記住鄉愁，難免有人會想到恐龍時代。

講述家鄉故事，其實這是一件難事。在一個物欲橫流而又空洞無味的空間里，在功利色彩漸濃、人們更重視現實的時代，家鄉有什么值得回味的？交通便利了，交往減少了，或許我們離家更近，回家更快，可你回家的次數是否越來越少，與家人的溝通的機會是否越來越少，心靈回歸的次數是否越來越少了，你還記得住一絲鄉愁嗎？我還是有回憶的，因為我還有記憶。自然，我們不會活在過去，但我們過去確實在那里活過，活過了就該記住些什么，更何況那里有生命的歷程，有生活的路才是活路，有生活的作品應該有生命。這里有最最熟悉的話語，土話俚語，音頻音調永遠都不需要翻譯，這里有你最最熟悉的人群，有你的早已忘卻鄉鄰們卻能耳熟能詳的故事。鄉愁，鄉音，鄉情，那是再多的錢買不到的東西只要是錢能買到的就是不值錢的東西。

什么是鄉愁？那是懷念家鄉的憂傷的悲涼的心情。見人見物，情由景生，現如今見人見物難了，情何以堪？比如故鄉被砍掉的大樹、消失的堰塘，廢棄的古井。老家的皂角樹，冠蓋四野稍顯夸張，但小時候人們在樹下一邊趕飯場，一邊納涼，可以供10多個人遮陰。老家的堰塘有12個之多，堰塘以溝壑相連，常年有水流，遇到雨水充沛的夏季，鯉魚草魚鯽魚多了去了，隨便找了捕魚工具就會大有收獲。村子離集市較遠，自制的捕魚工具年久不用，常被老鼠啃咬而破損。不過，今天的堰塘消失得差不多了。大集體生產隊的時候，沒有什么化肥可用。隊長把目光盯上了堰塘。只要老天不下雨，大旱之際，堰塘水位下降，堰泥是好肥料。肩扛手抬，起早貪黑，把堰泥從塘里運出來，肥了生產隊的地，也能使堰塘面積擴大了。等到天一下雨，可以集中更多的水。平心而論，這是一種良性循環。自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后，地分了，人散了，青壯年出去打工了，有的年輕人在城里落戶，連過年也不回家。面對眼前既能改良土壤又能維護堰塘的淤泥，沒有人組織去挖去運。同時，農家肥費時費力效果不明顯，種莊稼用化肥短平快，人們最關心的是眼前利益。為了提高農作物產量，沒有人愿意使用農家肥而是使用化肥。至于土壤板結、土質惡化，土地污染，誰還顧及許多？夜深人靜的時候，往往會回憶往事。多次想到了老家的古井，聽老輩人說，是在明朝時修筑的。不僅能供全村的人吃水澆地之用，天大旱時，鄰村的人也來挑水吃。現在大不同了，古井猶在，功能全無。古井見不到挑水的人，有人下置潛水泵取水澆地，用井水稀釋農藥。古井旁，有“金博特增粗拉長激活素”、“麥草飛三唑酮”“啶蟲脒-大公雞”“專滅豬殃殃”等認識不認識的各種除草劑的商標，有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農藥包裝袋散落在那里，它正無聲地敘說著過去的清靜清爽和今日的雜亂無章，這水還能吃嗎？哎！早就不吃這井里的水了。鄰家大叔說，打藥用的！

因無人居住瀕臨倒塌的房屋，正訴說著昔日的熱鬧輝煌和現在的破落凋敝。睹物思人，觸景傷情。這里還是我魂牽夢繞的故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