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繼偉

冬日的清晨，薄霧還未散盡，村里的小街寧靜而清新，太陽能路燈還泛著微光，金色的陽光已悄悄爬上白墻黑窗的老屋。

我的鄉村地處宿鴨湖之濱天中山下，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家村莊。村后有一條小河，叫荊河，河里的水是來自天中山下的泉水；村前是一望無際的黃淮大平原，遼闊無垠。

小時候，村莊很小，雄雞報曉，鄉村就在那如豆的燈影里，一閃一跳。那里的田野是我心中的一方凈土。春天，油菜花盛開，一片金黃的海洋隨風起伏，空氣中彌漫著甜甜的花香。我和小伙伴在花叢中穿梭，追逐著五彩斑斕的蝴蝶，仿佛置身童話世界。到了秋天，沉甸甸的稻穗兒壓彎了腰，父老鄉親在田間忙碌著收割，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那聲聲質樸的笑語，至今仍縈繞在我的耳畔。

秋去冬來，露水變成了白霜，早晨推窗望去，白茫茫一片，竟像是大地一夜之間長出了白發。我惦記著鄉下父母的寒冷，不知他們是否添衣保暖？父親素來疏懶，常是母親追在身后叫著喊著才肯加上一件衣服。

鄉村的晚霞也很美。霞光最濃時，整條巷子都鍍上一層柔光。路邊的大榆樹葉泛起金邊，河水盛滿琥珀色的光，倒映著天際線漸漸拉長的影子。晚霞也很有意思，總是穿越日常的瑣碎，落在每一個仰望者的心頭。天空的霞光消退后，結束了一天辛勞的長輩扛著農具，牽著牛羊往回走。最能勾起回憶的，是那傍晚的炊煙，一縷一縷從灶膛鉆出來，爬到屋頂上，盤旋在村莊的頭頂，然后慢慢地放大，散開了，那是我幼小的心里永不生銹的記憶。

途中偶遇一只藍眼睛的小花狗，它好奇地望著我，舌頭微微吐出，眼神中帶著幾分俏皮，好像在問我，你從哪里來？那一刻，我的疲憊仿佛一下子被它治愈了。

靜靜地站在村頭，枝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訴說著那些被遺忘的過往。望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古老村莊，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慨。長大以后，求學、工作、奔波在生活中，有多久沒有停下來，回來看看小村莊了。寒風中，母親簌簌抖動的白發，給奔波在外的游子傳遞著多少牽掛？

鄉村純凈的夜空，如同兒時那片未被打擾的天幕。有人說，這是星星最理想的歸宿。也許，它們一直在照看我們曾經在鄉村的夢與歲月。所有與村莊契合的物事如炊煙般消散了，卻又在夢境中悄悄地聚攏。于是幻境中的我，在城市的天空下，用眼睛寫意出一波云煙。

倚窗臨風聽雨，讓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悵，忽然明白牽掛原是一根看不見的線，系在兩地之間。寒風苦雨中，它被拉得緊緊的，顫動著，發出只有心靈才能聽見的聲音。其實牽掛原來就是這般奇怪：它不聲不響地盤踞在心窩里，平時無事，一到風起葉落，便探頭探腦地鉆出來，讓人坐立不安。

那天，我離開小村莊，開車又經過熟悉的村口，村口處不知誰栽種了一棵柳樹。我漸漸放慢了速度，徐徐搖下車窗，仿佛看見母親目送兒子遠行的翹首模樣和她單薄的身影。可母親一直沒有出現，也永遠不會出現了，但她手中放飛的風箏，一直系在村口，系在那棵枝葉繁茂的柳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