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錢的記憶

□ 滿愛云

記得那一年，我上小學四年級，學期中間，鄉教導組要舉行一場學科競賽，我和其他兩位同學代表班級參賽。賽前的那天下午，放學的時候，班主任特意交代說：“參加競賽的同學，明天八點之前到聯中大門口集合，千萬不要遲到。”

吃過晚飯，我坐在桌前卻沒心復習功課，只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發愁，因為我的鞋子前面露著腳趾。

那個年代，我們穿的鞋子是母親坐在煤油燈下一針一線熬夜做成的，鞋底也是母親一針一線納好的，就連納鞋底的線，都是母親用紡車一絲絲紡出的。

那一段時間，地里忙，我們姊妹又多，腳長得快，鞋不夠穿。有的鞋后底都磨破了洞，有的是前面開了花。

難怪母親無奈地說：“你們的腳都長牙了嗎？”意思是我們的腳太費鞋。

我的心思又不敢告訴母親，只看著煤油燈發呆。

咦！有辦法了，我立馬找了一個布條，做了兩朵小花，然后用針線縫到兩只鞋的破洞處，也別說，比露著腳趾好看多了。問題解決后，我長出了一口氣，又掏出書本，聚精會神地看起來……

“怎么還沒熄燈，都半夜了，一會兒油又熬干了，快點睡吧！”是母親的聲音。她心疼我，也心疼油，我聽話地把燈吹滅了……

第二天，雞一叫母親就喊我起床。我洗漱的時間，母親做好了飯，還特意給我煮了兩個雞蛋，平常雞蛋是舍不得吃的，要留著賣錢貼補家用。

我急急忙忙吃過早飯，母親給我三角錢，交代我裝好，讓我去車站坐客車。我把錢夾在書本里面，背上書包就出發了。

步行走了三里多地，還好，坐上了客車，花了一角五分錢，我把剩下的錢又夾進書中，這是回家的車費。

當我信心百倍地走進考場，打開考卷一看，作文題目是《母親》，這個題目我第一次見，記得我是流著淚寫完的，都寫了什么，已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次還考了個全鄉第二名。

考試結束后，老師請我們吃了飯，最后還給每人發了五角錢，說是學校報銷的車費。我接過錢，拿出書本，小心翼翼地把它夾進書中，一蹦三跳地走出聯中大門。

我不想坐車，想把錢省下來。回家要步行十五里路，我要在天黑之前趕到家。

當我走到十字街口，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我看到前面一個賣燒餅的婦女，她正是我的大姑。爐臺上的燒餅一個挨著一個排了一圈，那圓圓的燒餅，烤得焦黃焦黃的，上面粘了一層密密麻麻的芝麻，看著很誘人，我很想嘗嘗。

我怕大姑看見我，急忙轉過身。我打開書包，掀開書本，拿著那五角錢，捏了又捏，片刻，又把它夾進書中。一是真舍不得花那五角錢，二是怕大姑不收錢。我又扣好書包，繞著大姑的燒餅攤往南走去，走了十幾步后又停了下來，回頭望了望，然后才戀戀不舍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天快黑的時候，我終于要到家了，看見母親在村口等我，就飛奔著跑到她跟前，高高興興地解開書包，打開書本，拿出那五角錢交給母親，并說：“娘，這是老師發的車費錢。”我又把剩下的一角五分錢也交給母親，告訴她我是步行回來的。

母親扶著我的頭，笑著埋怨說：“傻妮子，累壞了吧？”于是，就拉著我的手往家走。娘不再說話，但我看見了她臉上有淚珠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