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咸菜壇子

喬桂堂

老家的兩間瓦屋里住著我年邁的父母。每次我和愛人或是孩子回去探望，總要捎回來一些兒老家里的東西，其中最多的是父親親手腌制的咸菜。

自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來，父親便一直侍弄門前的小菜園子，把旺季里吃不了的菜腌制起來留作淡季里食用，這樣就不至于讓我們在四季里有干吃饅頭的時候。

父親一生勤勞儉樸，兩間瓦屋里沒有一件像樣的擺設，但卻一直珍愛那些粗糙的壇壇罐罐，那些陶器里仿佛有他一生可以回味的寶藏。

有幾個專門用來腌制咸菜的壇子，質地很好，密封也很好，父親很是喜愛。對于一個養著五個兒女的農家，儉樸已經成為家風。一年四季里，父親腌制的咸菜各色各樣，蘿卜條、芥菜絲、韭菜花、咸面醬、糖醋蒜、咸鴨蛋等。即使突然來了客人，也能應酬一陣兒。

現在仔細想來，能吃到咸菜，是多么慶幸。在那些年月，有多少鄰家的孩子會眼巴眼望地看著一碗紅紅的辣椒。

父親腌制咸菜是很講究的。不同種類的咸菜腌制方法會有所不同，大抵是要把需要腌的菜洗凈，晾曬至八成干后，再把醋熬開了放涼，然后徐徐倒入。當然還要加入精鹽、白糖、味精、辣椒面、八角和花椒面揉勻，隨后淋上白酒，用薄膜密封壇口，兩周后即可食用。

父親切菜的功夫很了不起，比如芥菜絲和胡蘿卜絲放在一起，紅白相間，細如絲線，每每在界墻上晾曬，在陽光的照射下會發出金燦燦的光來，鄰居看到會嘖嘖稱贊。

因工作調動，我一家搬到縣城。搬家時，父親特意從老家挑著擔子（父親從沒學過騎自行車）趕來送我一個裝滿咸菜的壇子。父親叮囑我一定要把壇子放好，咸菜吃完了讓我學著腌些，忙時就吃點咸菜，況且每一頓都炒菜也不現實。父親還說，要學會簡樸，掙錢不容易，不能胡吃海喝。我只是不住地點頭。

后來，每到腌咸菜時，父親總會告知我，可我沒有腌出過一次像樣的咸菜。幾年前，我腌過一次韭菜花，因青椒沒有晾干，不久就壞掉了。再后來，輾轉搬了幾次家，那個壇子也有了裂痕，加上房小屋窄，就把它扔掉了。我卻從未給父親說起我不會腌菜和壇子扔掉的事。

一次回老家，我不小心說漏了嘴。父親似乎有了一聲嘆息，然后對我說，以后他負責腌菜，我只管回來拿就是了。其實，近年來，父親體力越來越差，牙齒掉了不少，也根本咀嚼不了任何硬東西。我支支吾吾地說，別弄了，蠻受累的。

以后每次回家，父親總會準備一些兒咸菜，然后再配個小塑料瓶子。不知道是不是肉食吃多了的原因，每每吃點兒父親腌的咸菜，感覺特別爽口，還會多吃下半個饅頭。

每次我只拿一小瓶，父親也不強求。在反反復復回家和拿咸菜的過程中，我讀出了一種父親的期盼。

如今，在農村，這種易熔黏土制作的陶器還有很多。這些形形色色的壇壇罐罐中，飽含著很多的溫情。

父親的咸菜壇子，成了他一生的最愛，成了我一生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