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茄香

劉韜

母親常說，茄子易打理，結果多，作為家常菜很受鄉親們歡迎。每年夏初，黃淮平原氣溫適中，陽光豐沛、雨水充足，正是各種時令蔬菜的生長旺季。此時，園子里的茄子秧，葉綠鮮翠、繁花點點，掛在枝間的頭茬茄子嘟嘟嚕嚕的，觸摸時宛若嬰兒皮膚般潤滑嬌嫩。

緣于母親的精心照料，我家菜園各色蔬菜相繼開花掛果，呈現一派生機勃勃的田園景象。最引人注目的就屬種得最多的茄子了，栽下的茄子苗漸漸粗壯，串串紫紅色的小花美麗可愛。開花后，植株翠綠的葉片間，拳頭大的果實低垂著貼近地面，耷拉著小腦袋，惹人憐愛。

每當夏日的朝霞灑滿菜園，片片茄葉便在風中搖曳，昭示著生命的綠意與繁華。茄子的名字如其色彩一般有著淡淡的神秘與浪漫，紫色、青色、白色是最為常見的品種。紫色是貴族般的夢幻色彩，我喜歡稱紫茄子為紫袍將軍。白色則溫婉如玉，我則稱白茄子為玉面郎君。茄子以獨有的色調，勾勒出一幅生動的畫面，讓人心生向往。

夏收時節，天氣炎熱，整個村莊都被熱浪裹挾。這時，園子里的茄子像身著華服的胖娃娃，在枝葉間俏皮地晃悠。勞作之余，奶奶總會精心做上一道美味的涼拌蒜蓉茄子。記憶里，奶奶從園里摘下最鮮嫩的茄子，洗凈上鍋蒸熟撕成條，依次放入蒜末、生抽、香醋、香油，再撒上一把翠綠的蔥花，簡單攪拌幾下，濃郁香氣瞬間撲鼻。奶奶做的涼拌蒜蓉茄子入口清爽，茄肉的綿軟與料汁的鮮香完美契合，是酷夏里最為清涼的慰藉。那綿綿的鮮香和溫情，每一口都飽含著家的味道。

鄰家大伯是村里紅白喜事掌大勺的師傅，他做的紅燒茄子被十里八村視為最佳菜肴。有次，我目睹了大伯的廚藝，只見他先把茄子洗凈，切成均勻的大塊裹上面糊，然后往炒鍋里倒好多油，待油溫升高至油沫翻滾后放入茄子炸熟，而后給炒瓢加熱，把青椒塊、西紅柿塊翻炒熟后，再放入炸好的茄塊，最后配上調料翻炒均勻即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茄子很快端上了桌案，直直地刺激著大家的味蕾。

老家還喜愛吃一種面食——煎茄子面片，尤其是母親做的讓我念念不忘。印象里，臨近中午時分，母親把削好的茄子切成薄片，放入紅釉瓦盆里，倒進一瓢面粉用手從下往上抄來抄去，直到每個茄片都裹上面粉，然后放一旁備用。隨后，母親拿出另一個面盆，舀上一瓢水，捏點兒鹽，加入適當的面粉，和成了一個大面團，蓋一塊白棉布讓它醒發著，再嫻熟地剝幾根大蔥切成蔥花，撒上些鹽、淋上香油腌著。

父親則蹲坐灶膛口燒火。煎茄片要恰到火候，大約1分鐘，母親取出一撇子油，順著鍋半腰淋一圈，再用鍋鏟將油抿勻，把茄子片慢慢地滑向鍋里均勻攤開。等茄片水分漸漸消散，母親輕輕地給茄片翻個面，再淋一圈油，連續重復幾遍。約莫六七分鐘，原本大大的茄片漸漸縮成小小一團，泛著淺黃軟糯的光澤，濃郁的茄香便在灶屋里四溢開來。

母親把醒發好的面團搟成厚薄適中的面片。趁著燒開的滾水，把面片下到鍋里，待水沸騰，煎好的茄片順勢倒進鍋里。過了一會兒，面片和茄片相繼浮了上來，事先腌好的蔥花和莧菜放入攪散。很快，一鍋油亮亮的茄子面片就出鍋了。

青椒炒茄絲、豆角燒茄子、西紅柿燒茄子、香菇茄子包、炸茄盒、茄子煲……從初夏到深秋，老家園子里的茄子一直是餐桌上的主打。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離開故鄉寓居城市多年的我，每每身心疲憊時，心底深處總會惦念母親精心打理的那片菜園，還有那縈繞在舌尖的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