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 走

很多次，父親給我說

他這怎么了，那怎么了

怎么樣，就好了

仿佛是一位高明的醫生我都硬著心腸，逐一反駁

他所說的內容

然后，再就著他的話題

說一些事

有時候，他很不高興

冷著臉

擺手讓我走

有時候，笑得像個孩童

話語如打開的閘門

若是有兩天不來

他向母親念叨小毛怎么沒來？小毛怎么沒來？

現在，他靜靜地躺在那里再也不會給我說他的各種感覺了

外面下著雨，風呼呼地刮瑟瑟的我，變成一條洶涌的河流

力 量

有時候

望著父親臉上的皺紋

再看看他那瘦弱的身材

我就驚訝，那么多地

他是怎么忙過來的

三十畝小麥，一個人收割

可以三天三夜不睡

那些源源不斷的力量

哪里來的呢當他講到我們姊妹兄弟六人時

我明白了動力所在

每一次，給他剪手指甲

我都會沉默一會

那變形的骨節

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聽

有時候

回來晚了，父親已休息

我站在門外

靜靜地傾聽他那均勻的呼吸

有一年，下著雪

我立在雪中，支著耳朵

聽。不僅僅聽到父親的

呼吸聲

還聽到雪花說話的聲音

那一刻，內心溫柔

世界至靜

如今，我站在門外雪已停止，大地一片薄薄的白

村莊在靜默中沉睡

父親呢我再也聽不到他那沉穩的呼吸

暮 色

暮色沿著墻走進小院

父親跟著進來一兜番茄 幾根帶著茸毛的黃瓜

剛摘的

父親放下 就準備離開

大 我輕喊一聲

父親轉過身

眼睛里滿是憐愛像多年前給我送學費（用這些蔬菜換來的）那樣

父親站了站 身影融入暮色

我看到父親的白發

在黑暗中閃耀了一下

習 慣

大

一進堂屋，我習慣地

喊了一聲

沒有應答。推開

臥室的門，我又

喊了一聲，還是沒有回應

準備喊第三聲時

我止住了

他常坐的床，空空蕩蕩這才想起，他已遠走

鏡框里，他在淺笑

目光一如昔日，慈祥

送 火

夜色暗涌

我抱著一捆紙

走進無邊的黑暗之中

它代替了柴火

目光形成一條直線

似乎可以望到你

似乎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你

被你接受

火光中，映出你的臉龐

一臉的平靜和欣慰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只是低低的呼喊

重復著相同的句子

　　聲音嗚咽，帶著顫顫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