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記憶

文/郭建光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攀爬這座其貌不揚的小山，在此之前，它曾經(jīng)是我心目中巍峨的大山，斜陽下，就那樣佇立在太陽墜落的地方，好似一個黑洞，等待著一顆好奇的心前去探索。然而，縱然內(nèi)心蠢蠢欲動，可是在大人“看山跑死馬”的當頭棒喝下，信心猝然倒地。

躊躇間太陽已經(jīng)落到大山的后面，給那個黑點涂抹上一層金邊，再后來天地一片靜寂，鳥雀亂飛，周遭布滿黑色的油漆，伸手不見五指，陡然讓置身其中的人心生寂寥。四面八方傳來的蟲鳴、溝底傳來的蛙鳴，與漸次透過薄霧傳來的燈火的溫暖，描畫著春夜令人難忘的一次經(jīng)歷。

我與這座小城之前從無交集，更從未造訪，然而那次誤打誤撞的經(jīng)歷讓我陡然覺得這座位于小城的山如此熟稔。當我走到南山一家醫(yī)院門口的時候，內(nèi)心問自己這里那么熟悉，之前是不是來過？這句話既是對自己的低語，也是一個提醒。后來才知道，這座山在我懵懂的兒時來過，這家醫(yī)院是我出生后第一次看到世界的地方。所以，腦海中留下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記憶。

每次在小城漫步，時刻都能感受到來自腳底的大地的溫熱與來自心底的那份情愫，也就有了一次次攀爬眼前這座小山的別樣的經(jīng)歷與感受。春天看它皮膚上的萬千植物萌芽開花；夏天看半山腰的桑葚變得紫紅，引得萬千飛蟲大快朵頤、不亦樂乎；秋天滿山金黃，聽落葉在腳下彈奏愛的樂章；冬天蹚過沒膝的積雪聽風聲與雪花從眉眼間飄過。那些如煙似霞的桃林年年給予這座山一抹嫣紅的飄帶，讓它變得婀娜而多姿、端莊而溫淑。那些潔白的梨花、油桐花繽紛而璀璨，使得山巒在青綠與鵝黃間夾雜著萬叢香雪。

那些深深淺淺的腳印踏過積雨與積雪的石板路，山谷回蕩的歡聲笑語令樹木陶醉而欣喜。那些不知道什么時候悄然布滿的青苔光怪陸離，植物葳蕤，令人感嘆自然之美。尤其是等到槐花飄香的時節(jié)，世界被這淡淡的時斷時續(xù)飄來的清香粉刷一遍，從而變得精神矍鑠、神采奕奕。那些舌尖上的滋味會隨著蒜香、芝麻油香與花朵的芬芳而變得萬般旖旎。

小城上空那座青山上噴薄欲滴的青翠反哺著人間萬物，而每一聲火車的啼鳴與高鐵呼嘯而過帶來的大地深處的震顫，一靜一動、一明一暗，動如脫兔、靜聽花開。每一滴清晨滴落的早露都是夜的眼淚，從而被早起的第一縷陽光風干。這貯滿生機的山水田園與蕓蕓眾生的熙熙攘攘，這遠離與醉情的切換與游走，都會在每一個來過的人心底描畫出溫柔或者惆悵。

山城依舊，那份悸動與欣喜漸漸淡去，然而每一次與其相遇的親切與隨和都伴隨著每一個念想與期望。期望花開，來年依舊，期待重逢，在未來的某一瞬自然而來。一時間記憶變得零碎而如積木般有著無限可能。關(guān)于這座山“來過、從未來過、依然來過”的心路上能夠看到一個生命的重生。而每一年的春天，都會令人血脈僨張。夜已遠去，光影下的慢生活如膠片定格著每一叢微小的生命、每一次心動或者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