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沐

仿佛一眨眼的工夫，又春分了。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循環往復。中原地區變化分明的四季，是人們慣性思維中習以為常的時間軸，人們可能會在某一日猝感撲面不寒的風，或者發現路邊一簇孤獨泛青的小草，心頭便如傳電般驀然驚呼：啊，春天到了。

猶記得十八歲那年的春天，我拉著同桌田春花，逃跑到校外的田野里。那綠油油的麥苗和黃艷艷的油菜花斑斕交錯，大地就像一件大袈裟平鋪著。我躺在那厚軟的袈裟上，吸吮著清新芳香的空氣，揚著紅紗巾，享受那瞬間春天的青春和青春的春天。

單薄蒼白的田春花煥發出往日沒有的精神。她站在那里，伸展著雙臂，純樸而動情地說：“俺農村還真美，以前咋不覺得？俺考大學的目的就是不下地干活，太累啦。”

田野里的風輕輕吹著，田春花破舊的不合身的碎花上衣的襟角微微動著。我仰看著她，在空曠的天空下，那一刻覺得誠實自然的她好美，真的像一朵長在春天田野里淡雅樸素的小花。

在豫南的小城里，壬寅年驚蟄過后，春的姿態開始張揚。頭天傍晚才偶然發現，小路旁邊一朵孤單的含羞欲綻的蒲公英，第二天、第三天，所有凡是空閑的地兒，天女散花般突然間鋪滿一地，黃燦燦的。

而在滿地的“黃金甲”之間，又粲然怒放著許多密密麻麻的紫藍色小花。據說這是一種代表親情的花，叫“阿拉伯婆婆納”。它們是從阿拉伯移來的嗎？或許它們和蒲公英一樣，附在不知名的旅人的鞋上，穿越千山萬水，或被莫名的風吹落到這里，卑微伏地而生，勇敢凌寒一躍，成為春天第一列勝利的士兵，贏得了冬之后大地第一抹歡呼的亮色。

春天的腳步是靜悄悄的，每天不經意間都有新的驚喜。那些有干有枝的花樹，如玉蘭、海棠、梅花，像選美似的，姿態各異，紛紛美麗登場。那一樹的純白、一樹的紫紅，就是生命的浪漫和芬芳，讓你心頭驚顫，不由自主地奔向它們，凝視，輕嗅……

最讓人流連忘返的，是那怒放的紫葉李，百余棵合掌粗的樹，亭亭玉立于人行道的兩旁，千百萬淡粉花朵簇擁著，遮蔽天空，遠遠望去，十里煙霞般清純而美艷。漫步花樹下，瞬間融入襲襲香氳之中，被溫柔所擁抱，慵懶的，愜意的，舒展的。

空氣中到處漫溢著香，花的香，草的香，葉的香，不同的花，不同的葉，散發著不同的香。風，輕輕一吹，所有的香味混在一起，奇異而沉醉。

辦公樓西側的一個水塘邊，有一叢灌木，夏天綠冬天灰，和一般的落葉灌木沒有什么區別，可是一到立春，它就長出滿樹的圓球似的花蕾，待東風一吹，瞬間綻開。鵝黃色的花瓣中跳動著金黃的芯，浸染一樣的自然，嬌媚而華貴，多姿而圓融。而它的香是最濃稠的，百米之外，那獨特的香味依然撲鼻襲人。我很好奇，在手機上用識花軟件查了一下，才知這是“結香”。這名字起得真美，也名副其實。有詩云：“花開又一年，同心巧結香。”

春天的美好似乎言之不盡。古往今來，春天是文人墨客筆下的主題。我想，春天的美好，不在那滿眼的萬紫千紅、千嬌百態，而在那熬過嚴冬重新蓬發的盎然生機，它們舞蹈著春風，披著盛裝，浩蕩而來，明媚而行，一個新的世界展開了。

人的一生，猶如一年春夏秋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春夏秋冬。或許，那赤子之心的真誠，那純潔靈魂的芬芳，就是我們的春天，而成年，就是我們繁雜的夏秋冬。

記得一位哲人說過，人到中年，要深嗅自己靈魂深處的芬芳。我們喜歡春天，因為我們從春天而來，那是我們心靈的故鄉，是詩和遠方，是人類的鄉愁，是永遠追求和懷念的地方。

4月的大地上，麥子正在拔節，油菜花正在黃艷艷地盛開。美麗的田春花，愿你依然美麗，歲月永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