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間”故事 | 父母的三部曲（李敏）

爸爸年輕時，家里很窮。媽媽去相家，老屋后墻上長著幾條腿，那是檁棍在支著坍塌的土坯房。媽媽結婚后很長時間都不習慣奶奶家的紅薯飯，雖然姥姥家也并不富有。

1972年，爸爸受縣委、縣政府委托被派去海南育種。回來后安排到糧所工作。爸爸有份工作干，媽媽和爺奶在家務農，日子明顯有所好轉。幾年后，時值改革開放初期，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讓人們盡快富起來，這一催人奮進的號角響遍了祖國的每一個角落。80年代初，我家就蓋起了磚瓦房，在當時是村里的第一戶紅磚砌成的漂亮房子。左右鄰居很羨慕我們家的新房，羨慕我們偶爾能吃上大米的生活。

那時期是解決了溫飽的日子，可經濟上人們依然普遍受窮。

平時吃面條兒都是清水煮，調料也只有鹽，一滴油也不見。如果哪天能用炒好的青菜來下面條兒，便是上等的佳肴。即使自家養著雞下的蛋也不是輕易就能吃上的。

記得有次放學回家，我把書包放下就去地里剜菜，媽媽在搟面條兒，奶奶在燒鍋。對面，她們做飯的灶屋窗欞上，有個雞窩，一只老母雞正下著蛋。該吃飯了，我才剜菜回來。洗干凈手，媽媽遞給我一只熱乎乎的大雞蛋，只我一個人有。我知道那是媽媽為獎勵我的勤勞懂事而特意煮給我的。敲破蛋殼小心剝開，晶瑩的蛋白里那個圓圓的金黃比油菜花還亮！咬上一口，滑嫩馨香！那次的大雞蛋是我吃過的最美味、最新鮮的蛋。在平時別說沒有，即便有好吃的，也是先盡著爺爺、奶奶吃。

何況雞蛋大多是不舍得吃的。要一個一個攢起來，等攢到一定的數量，爺爺就把它們拿到街上賣掉，買些他愛的香煙、火柴，剩下的再換點鹽和煤油（點燈用）。

爸媽步入中年，肩上的擔子重起來。我們姊妹仨一個接一個都要去讀中學，穿得寒酸是必然，我排行最小，只能拾大的穿過的舊衣服，自然大多是帶補丁的了。尤其是姐姐讀高中那幾年花錢，奶奶又常年有病，地里收入只夠果腹，爸爸那點微薄的工資，顯然也承擔不了家庭的開支。想搞點副業吧，卻興旺不起來，養豬發瘟死掉，養雞病死。只要一有瘟氣便是全村性的，甚至連上幾個村遭殃。

每到開學，媽媽就去親戚、鄰居家給我們借學費。這樣艱難的日子熬了好多年。我看在眼里記在心上，更加珍惜上學的機會。要爭氣、要報答家長的養育之恩成為我學習的支撐點，家庭的不容易更是我努力向上的動力源泉。后來家人把我供應出來，按農村人的說法我成了考上學、吃上商品糧的人了，而且是莊子里第一個走出來的讀書人。鄉親們為此驕傲著，因為以前都是羨慕鄰莊的孩子能考上。爺奶、父母亦因此綻開了欣慰的笑容。

轉眼進入90年代末期，城里鄉下家家戶戶都有著日新月異的變化。人們口袋里有了多余的零花錢，吃穿用度就講究起來了。

當年輪駛入21世紀，日子更是雨后春筍般來了個翻天覆地的巨變。綠樹掩映下的紅瓦白樓裝點著美麗的村莊，各家各戶的小樓房在村村通的水泥路旁都顯得那么挺拔，那么俊俏可愛，我家也不例外。兩層樓的寬敞屋子里，冰箱、空調、洗衣機各種家電齊備。冰箱里雞魚肉蛋常年不斷，吃都吃不完。哥嫂外出務工，勤儉持家又能干，生活過得蒸蒸日上。這一切都離不開黨的好政策。

如今，爸媽早已步入老年，政府給年過六旬的老人每年發放著養老金，為老人安逸的生活加上了一層保險。

農忙時，老爸老媽在田野里與莊稼為伴。閑暇時，趕個集上個店，串個門嘮個嗑的；進了家，守著門前的小菜園種點菜，遛遛狗，喂些雞，放只羊，編個高粱箅子什么的，怡然自得，安享晚年。頗有東晉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清新雅致、心境恬淡韻味；亦不乏明代陳繼儒“看庭前花開花落，望天空云卷云舒”的閑庭信步、舒適自然氣息。

春光里，桃花正燦爛。孩子們奔跑在林間撒著歡，老人神情安然，我不覺感嘆：眼前的美好莫非就是陶潛苦苦追尋、渴慕不得的世外桃源？

（作者單位：河南省駐馬店市新蔡縣體育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