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月缺
文/王中明
李惟微老師大概是在2000年,隨愛人王文平從驛城遷到重慶涪陵的。李老師隨遷的事其實開始我并不知道,還是后來我去驛城開會時一個文友告訴我的,說李老師隨王老師遷往重慶了。
李老師去重慶時,我沒能送他,這讓我多少有些遺憾,以至于這遺憾最終在我心里漸漸淤積成一個解不開的結(jié)。所以,在后來的許多日子里,無論是和文友們談起李老師,或是從其他人那里聽說一些有關李老師,哪怕一點點的訊息,我都會為李老師別離時沒能相送感到內(nèi)疚。
我知道,李老師走沒讓我送,可能是因為那時我還在鄉(xiāng)下,去一趟驛城不容易,李老師顧及我。也可能是那時我還年輕,在李老師眼里仍是個孩子,他壓根兒沒打算告訴我。更重要的是,也許李老師根本就沒打算讓任何人送。那時,作為駐馬店教育學院的教授、市作家協(xié)會的副主席,又是全市知名的小說大家,他一定更懂得自古多情傷離別的含義,所以才不愿讓大家為他的別離黯然,期期艾艾地淚眼執(zhí)手相望。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當時我還在鄉(xiāng)下工作,別說去市里,就是進趟城都不容易。再者,由于那時我剛剛步入文學之路,在文學這座殿堂里,當時我除了認識康健和商金山兩位老師外,其他的可以說概不認識。
真正認識李老師,是在我進城工作之后。那時,康健老師已由縣文化館調(diào)往省城,商金山老師也調(diào)到了市里,當我再次寫出稿子想找人指點,卻因找不到人而急得像熱鍋里的螞蟻時,無奈、焦灼的我,只好像一只無頭的蒼蠅,帶著自己稚嫩的作品,滿世界亂飛。由于那時候年輕,又懷著對文學的一腔熱血,所以就天不怕地不怕地跑到市里去找老師。那時的駐馬店市還是小市,也就是現(xiàn)在的驛城區(qū),當時整個駐馬店市也就《長鳴》一本文學雜志。在《長鳴》雜志社,我遇到了當時的編輯——邱峰老師,后又認識了濟衛(wèi)兄,再后來,在他們的推介下,我認識了李惟微老師。
我認識李老師時,感覺他差不多快50歲了,這個歲數(shù)要是在農(nóng)村,基本上就是腰束草繩、蹲在墻根兒回憶往事的小老頭了。可這時的李老師,人雖然長得精柴干瘦,但神采依舊、精神矍鑠,對我這樣年輕的文學愛好者,特別得和藹可親。
和李老師相熟后,我常拿著自己的作品去他家,讓他看,讓他指導。那時李老師還住在駐馬店教育學院的家屬區(qū)。在我的印象中,李老師和他的愛人王文平老師,還有他們的孩子,就蝸居在二樓一套不是很大的居室里。李老師有沒有書房我已經(jīng)記不得了,現(xiàn)在想想,我覺得他的書房很可能就是他和王文平老師的住室。在李老師那間不足15平方米逼仄的房間里,能讓我記憶猶新的除了他那堆滿書桌、床頭柜和書架上的一些書籍外,我時常還能在他們家的墻壁上,看到一些譬如張大千、齊白石、李可染、何香凝等名人的字畫。
雖然我這個人不懂字畫,對字畫也沒有什么研究,但李老師還是很喜歡讓我欣賞他的那些畫。記得有一次,李老師從放在墻角處的一個大花瓶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張大約有六平方尺的畫讓我看。那幅畫畫的是一只上山虎,基調(diào)是橘黃色的,看上去栩栩如生。李老師指著畫上的那只虎告訴我,說是何香凝畫的,工筆。我不懂什么是工筆,但我清楚地記得,那只虎身上的每根毛都畫得極細致,軟軟的、絨絨的,想象中像極了一只有著體溫的真虎。
開始我并不知道李老師被打過右派,并且還在一家磚瓦廠干過好多年的苦力。有關這些我都是后來聽一個文友說的,文友說李老師被打成右派,有其性格原因,但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他的出身。李老師是八旗子弟,愛新覺羅的后代,且還是正黃旗。李老師的父親叫李白風,民國時期就任教于河南大學,是全國著名詩人,篆刻大師,曾被華東師范大學教授施蟄存先生譽為中國大篆第一人。李老先生在世時,曾與全國許多知名的文學藝術家是好朋友,據(jù)說與張大千、齊白石、何香凝等多有往來,且私交甚密。文友說李老師的父母去世后,留下了大量的字畫,李老師落魄時,很多時候靠的就是賣這些字畫度日。
由于李老師的平易近人,有關文友的這些傳言,我在后來曾問過李老師,李老師見我那么問他,就笑著說,他出生于大家族不錯,受祖上先人陰德庇護,他們家族在康熙年間曾出過兩個舉人,一個二甲進士,說他的父親李白風是大詩人、大篆刻家也不錯,還有他的堂兄李惟果,不僅是清大學生運動的領導人之一,還先后擔任過國民政府的宣傳部副部長、部長,行政院秘書長等要職。李老師說,除了他說的這些是真的,至于其他的,都是些訛傳,有的甚至是子虛烏有。
由于受大家族文化的熏陶,李老師時常也愛抿上兩口酒。李老師雖然酒量不大,但心情好的時候,卻也能喝上三兩二兩。但凡文人,大多都有嗜酒這個毛病,這是自古文人的遺風,更是人性。所以,自和李老師相識后,閑暇的時候,我也會偶爾請李老師喝上那么一杯兩杯。
大概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后期的一個杪秋之夜,我約李老師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酒館相聚,菜都上齊了,可李老師卻遲遲未到。那時還不像現(xiàn)在,人人都有手機。李老師未到,我只有等,等急了,就一遍一遍跑到門口張望。
那天晚上,風很大,昏黃的路燈下,黃葉和廢紙摻雜著塵土被刮得滿天亂飛。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李老師的身影,就在我感到失望,并認為李老師可能臨時有事不來的時候,夜色里,我猛然看到李老師身著一件長衫,懷里揣著一把茶壺,嗖嗖的冷風中,像個已經(jīng)吃醉了酒的人,一步一步朝我走來。那情景,居然率先疊加到我腦海里的不是李老師的音容笑貌,而是魯迅筆下那個唯一穿長衫而站著喝酒的人形象。
在和李老師相識的日子里,我除了經(jīng)常在《長鳴》雜志上刊發(fā)一些中短篇小說外,時常還在《駐馬店日報》上刊發(fā)一些散文或詩歌。那時,李老師不僅幫我改作品,還經(jīng)常給我講小說語言該如何錘煉,人物該怎么刻畫,場景該怎么描寫,該怎么謀篇布局等有關小說寫作方面的技巧。為了鼓勵我寫作,李老師還為我這個人和我的作品寫過一篇評論。李老師在他那篇評論里說,別看中明這個人長得有點五大三粗,說話辦事爽利,看起來對什么事都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他對事物的觀察、對人性的透視,可謂細致入微。尤其是中明的小說,不但柔中帶剛、綿里藏針,而且小說的韻味十足,對底層小人物的描寫,更是活靈活現(xiàn)。
如今,李老師駕鶴西去了,但作為晚輩和他的學生,我相信,他不僅會永遠活在我心里,也會永遠活在許多和他相知、相熟的文友的心里。
責任編輯:閆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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