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文/王新宇

　　一輪圓月沉落在黑絲絨般的夜幕里，光輝柔和，給予每一個抬頭仰望的人細密平易的關懷。月的愛，是慈祥和寧謐的。

　　我的姥姥，是我心底的月，紛繁擾動的塵世里，靜靜地守護著我，為我保留一方清凈素樸的桃花源，時時撫慰我漂泊焦灼的心。

　　姥姥，曾經也是一位爛漫如三月春花的女孩。彼時，生動活潑的春光高高低低地散落在春天的繁花上。風兒掠過故鄉田野的油菜花，花兒抖擻著碎金般的光影，和著風過白楊留下的沙沙的音律，還是小女孩的姥姥身手矯健地攀爬至樹梢，揮動著手臂，向著生機勃勃的春吶喊歡呼，為著生之喜悅，也為著尚未完全綻放的一生。

　　姥姥，也曾是飽含瑰麗情思的年輕女郎。目光純澈皎白，發絲濃密如云，從腦后分出一條筆直的叉來，兩條粗黑油亮的辮子搭在兩肩。也許，姥姥與姥爺初次相遇時，姥姥的心頭眉間是有嬌羞的，只是鄉野中人的愛情終究沒有太多兒女情長的浪漫與磐石蒲葦般的海誓山盟，但是，一攜手就是一生。

　　姥姥嫁與姥爺之后，便是辛苦操持家務瑣事，那個時候，姥姥如同強勁的野草，生命力旺盛堅忍頑強。當夜已深，初為人母的姥姥已熟睡，我的媽媽正躺在襁褓中，跌落進姥姥溫暖安全的懷里。我猜想，那個時候，我一定正順著月華的臂膀，滑落在姥姥家的院落里，靜靜地趴伏在開墾得齊整的菜園邊，聽蔬菜油綠的葉片寂靜里炸裂生長的聲音，嗅聞空氣中彌漫的未曾散去的飯菜果香，只等待著因緣在某一刻交匯重疊，與姥姥在此一世相逢相知，繞膝承歡。

　　如今，老邁的姥姥仿若一塊幽香清淡的檀木，散發出歲月的馨香。姥姥還像從前那樣，日日在廚房勞碌，看顧著我們，為我們歡喜憂心。如今的姥姥也似一枝園圃中的小白花，于名花之列默默無聞，卻給予了我源源不斷的安全感和歸屬感。

　　我知道，我和姥姥都來自沉暗渺茫的宇宙，彼此相互偎依沉睡了數千年、數萬年。直到光芒相繼透徹我們的心扉，直到我們的心相繼明了知曉，我們終于在這片土地上相逢。所以，情誼深厚，難舍難分。我看到，姥姥在年深日久操勞里逐漸喪失了光澤的頭發，干澀的發絲在夜晚的風里輕輕飄動，一雙松弛皺巴巴的手，在關鍵的時候還是會抓緊我，將我擋在身后。此一世，與姥姥相伴，使我心安然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