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大米

文/周志清

　　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的汝南水屯王化寺，大米屬于稀罕物，一般人家是不容易吃到大米的。

　　1982年深秋一個星期六上午，我從汝南一高回到家，看到媽媽正在淘大米，很是吃驚，便問米是哪里來的。媽媽說是她跟著村里人搭火車去湖北，用黃豆換回來的。聞著地鍋里飄出的濃濃的米香，不吃已經(jīng)醉了。

　　又一個星期六，我在家里聽說村里的人明天又要結(jié)伙去換大米，便和媽媽商量讓我代她去。媽媽開始不同意，拗不住我軟磨硬泡，終于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騎上馱有大半袋子黃豆的自行車，帶著媽媽的囑托和村里的人出發(fā)了。

　　這是我第一次出遠(yuǎn)門給家里辦事，任務(wù)艱巨又光榮，我心里又激動又忐忑。騎著自行車，一邊追著同行的大隊人馬，一點(diǎn)也不敢懈怠，一邊暢想著坐上了火車，風(fēng)馳電掣地飛向遠(yuǎn)方那個陌生的地方，心中激蕩萬千，感到自己的身體隨著風(fēng)兒飄了起來。

　　在集合點(diǎn)，大伙把自行車放在駐馬店市區(qū)鐵路東的樊柳清的姑姑家里，背著袋子，從小地下道來到火車站，買了去信陽的票，從一個小門進(jìn)了站。

　　火車廂有一個大門，進(jìn)車廂要通過一個長長斜搭在車廂上的木板。車廂里面什么東西都沒有，關(guān)上門，里面更暗了，車?yán)锶撕芏啵墒裁吹亩加校總€人都木然地坐在自己攜帶的行李上。火車?yán)锩嬖趺磿沁@個樣子？連個凳子都沒有，坐火車都是這個樣子嗎？問了一下同村的人才知道，為了省錢，買的是悶罐車票，當(dāng)然就是這個樣子了。

　　火車跑了好長時間，停了好幾次，終于，關(guān)閉的大門開了，信陽到了。我們尾隨著魚貫而出的人流，扛著袋子，通過一個長長的、斜斜的木板走下火車，迷迷糊糊地被人流裹挾著不由自主地出了火車站。

　　喧嘩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東來西往的人流，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我隨著人流向前走。走著走著才發(fā)現(xiàn)同村的人一個也沒有了，我只顧自己走，和村里的人走散了。我急忙向后跑了一段路，沒有見到一個自己熟悉的人，又拐回來還是沒有見到同村的人。我手足無措地站在陌生的街道上不停觀望，好久都沒有找到同行的人。人生地不熟的我該怎么辦？眼淚盈滿了眼眶。

　　看到身邊有位老人，便對他說我是駐馬店來換大米的，和村里的人走散了，附近有沒有換大米的市場？他終于聽懂了我的話，告訴我向前幾十米的十字路口左拐就是市場。

　　按照他的指引，我找到了市場，看到村里的人站在市場里。我像是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三步并作兩步地跑過去。

　　市場里人頭攢動，買賣什么的都有。村里的人和兌換大米的人談好了:一斤黃豆換一斤半大米。大家很順利地完成了兌換。看著自己背來的大半袋子黃豆變成了一滿袋子白白的大米，我心中充滿了幸福感，覺得這一路的辛苦很是值得。

　　時間尚早，有人提議轉(zhuǎn)一轉(zhuǎn)，我擔(dān)心我的大米，便和三四個人留下來照看大家的袋子，大部分人都轉(zhuǎn)去了。

　　我站在大米袋子旁，眼光在市場里面的各個方向、各個角落里梭巡，一遍又一遍地轉(zhuǎn)著身子查看著熱鬧的市場：房子沒有見過，門店沒有見過，人沒有見過，賣的東西沒有見過，說的話沒有聽過，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和我的家鄉(xiāng)怎么這樣不同啊。

　　臨近的一個小攤位，平板車上一個厚厚的鐵板，上面烤著一塊一塊白白的東西，烤的時間長了，白白的東西變成了黃黃的。這個東西吸引了我，我聞著香味，咽著口水。問同村的人，才知道它是米糕。看到買的人哈著熱氣，香噴噴地吃著，很是羨慕，無奈囊中羞澀，只好強(qiáng)忍著，盡量不再看它了。

　　去轉(zhuǎn)的人回來了，大家各自掂起各自的大米袋子，背到身上，準(zhǔn)備離開。這時李滿良喊起來：我的大米袋子怎么沒有了？大家趕緊查看一遍，其他人的大米都在，唯獨(dú)他的找不到了，檢查了好多遍也沒有找到。年長的人說可能是小偷趁我們不注意，偷偷從旁邊拉走了。李滿良哭起來了。這個時候大家都沒有辦法，有人提出:咱們?nèi)硕啵乙粋€空袋子，每個人勻給他一點(diǎn)，就可以勻出來一袋子。大家同意了，很快李滿良又有了一袋子大米。

　　路上很順利，買的還是悶罐車票，但一路上再沒有出什么紕漏。

　　回家的過程我已記不清了，對那次換大米的記憶，一直停留在信陽那個熱鬧的市場里，停留在市場里那個攤子上，停在了那個鐵板上，停在了那個由白變黃的米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