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朵花對視

　　文/趙大磊

　　我是在路邊的一片荒草中看到這朵花的。清晨散步時偶爾從那里路過，似驚鴻一瞥，這朵白色的花恰恰就進入了我的視野。

　　這朵花外形碩大，花瓣較厚，花蕊修長，狀似牽牛，但較其修長；又似百合花，卻比它略大。在寂靜的荒草中，似一只展翅欲飛的白鴿；薄薄的霧氣中，又似一顆若隱若現的晨星。這樣一個偏僻的角落，因為有了這么一朵花，一下子就亮了美了，它仿佛藝術作品中的點睛之筆，調動起所有美好的想象。

　　這是一朵別致的花，再多的形容詞，也無法修飾我見到它時的驚喜。在鄉村野地里，很少能見到這樣豐滿的花朵，溝渠、路邊、野坡，隨處可見的都是薺薺菜、打碗碗、面條菜、蒲公英、半枝蓮、野菊花……有的雪白，有的深紫，有的粉紅，有的金黃，雖然顏色不一，但它們的花朵一致地小巧。它們無法使自己的花朵宏大，在貧瘠的土地上，它們要忍受風雨，忍受嚴寒，忍受干旱，忍受寂寞，忍受同類的侵略，忍受異類的啄食，能夠生存下來，就算是一種幸運了。它們只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把全部的精華濃縮為一點，“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綻放人生的精彩，吸引蜂蝶，繁衍生息。

　　深秋了，這種花是不應該生長在這個季節的。西風漸緊，會吹落它的花瓣，吹皺它的芳心。它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這一點，綻開著花瓣向著初升的朝陽燦爛地笑著，似乎要攢聚所有的熱量，將之化作生命中最熱烈的激情。它的花瓣很大，絲毫沒有春花的嬌嫩；莖很粗壯，也絲毫沒有春枝的脆弱。生長在荒野中，經歷過一次一次風吹雨打后，它早已褪去了冷艷高貴，變得無比的平靜柔韌，寒冷和落寞都無法摧毀它的美麗。在凄苦的生活中，它心如止水，安時處順，無風時，就挺立花枝，做素衣女子；風過處，就隨風俯仰，做展翅翩躚的蝴蝶。

　　這樣一朵與眾不同的花，顯然是不應該生長在這里的。可是從天空墮落塵世的仙子？為何要拋棄富麗堂皇的生活，到人間承受寂寞和苦難？可像白娘子和許仙，為著一段浪漫的愛情，甘愿承受一生一世的孤獨？或許，它根本就是一個蕙質冰心的女子，在喧囂的紅塵中，只想尋得一方心靈的凈地。它不愿化作凡高筆下的太陽，它太輝煌壯麗，只想做一朵清潔的月亮，掛在晶瑩的露珠上，守護著精神的家園。它究竟來自哪里呢？不管怎樣，能甘于平凡，就有著一種氣度，這是一種人生的境界，讓人無論身處何境，總能在寵辱不驚中覓得一季云淡風輕。

　　與這朵花對視，不得不佩服一種人生的沉靜。曾佩服蓮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佩服蘭獨守幽谷的隱忍，佩服菊寧靜致遠的高雅，佩服梅迎風傲雪的鐵骨，但它們只不過是順應時節展現生命的本性罷了。不若這朵遺世獨立的花，即使被無情地拋棄，遠離光鮮亮麗，一生一世生活在荒蕪的角落，也不自怨自艾，不一味地生活在回憶中，拒絕面對現實，而是平靜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平淡地審視人生的逆境，平凡地學會生活，于是寂寞的人生也異常美麗，暗淡的時光也無比精彩。

　　與一朵花對視，我看到了天空，看到了大地，看到了人世，也看到了自己，不由得深深為之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