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曾執導13部《貓和老鼠》的動畫大師吉恩·戴奇去世的消息傳出，引發了影迷的“回憶殺”。伴隨無數人童年記憶的《貓和老鼠》甚至被推上了熱搜榜單——在這集播出于1947年的《貓之協奏曲》中，湯姆貓彈奏鋼琴時的音符與按鍵，幾乎與原曲琴鍵“神對應”。

無獨有偶，中國也有一批動畫經典，細節之嚴苛令人驚嘆。上海美影廠出品動畫《哪吒鬧海》中的“李靖撫琴”片段，演奏古琴時指法不僅準確，且畫音對位絲絲入扣，時隔41年后品質也毫不遜色。

人們屢屢搬出這些動畫片回味，懷念的不僅是自己的童年，更是那些藝術工作者在條件有限的過去，始終秉持追求完美的匠心與人文關懷。回憶起六位動畫師圍著古琴演奏家龔一記錄指法的往事，曾為《哪吒鬧海》《三個和尚》《山水情》等美術片作曲的上海音樂學院教授金復載說：“從迪士尼、美影廠到宮崎駿，匠心讓音樂賦予影片更持久的藝術生命力。”

《貓和老鼠》中彈鋼琴的湯姆，被郎朗視為古典樂“啟蒙老師”

約翰·施特勞斯《藍色多瑙河》、肖邦《大圓舞曲》、貝多芬《月光奏鳴曲》……據統計，50多首古典音樂曾出現在《貓和老鼠》系列中。中國鋼琴家郎朗曾表示，自己演奏時豐富的肢體動作，很大程度上源于這部動畫片。每次電視播放《貓之協奏曲》這集時，他都會聚精會神地觀看，把湯姆視為古典樂“啟蒙老師”。

在《貓之協奏曲》中，湯姆貓作為鋼琴彈奏者即將演奏，杰瑞老鼠卻在鋼琴上一直搗亂，湯姆既要保證演奏不搞砸，又要收拾“冤家”闖下的爛攤子，整個過程既緊張又妙趣橫生。多年以后，有音樂相關專業網友發現，湯姆彈奏李斯特名曲《匈牙利狂想曲第2號》時，指法和原曲完全對應，并沒有糊弄觀眾胡亂彈奏。

要知道，上世紀40年代不存在3D建模、PS數位板畫圖等技術，動畫制作流程遠比今日繁瑣。可《貓和老鼠》制作團隊沒有偷工減料，畫師一張一張悉心畫出了一秒24幀的動畫。以湯姆彈奏鋼琴為例，繪制之前先要把音樂規劃完整，并讓湯姆對準每一幀演奏。由于湯姆貓只有四根手指，演奏鋼琴時的指法還需重新分配。最終成片不僅鋼琴演奏準確，還完美融合了音樂與貓鼠打斗的場景，這份匠心和嚴謹讓《貓之協奏曲》成功獲得1947年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

《貓和老鼠》劇情的推進和開展，很大程度上依靠背景音樂和肢體動作呈現。主人公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要與音樂嚴絲合縫。從1940年正式開播至今，80年來《貓和老鼠》能夠成為一代代人的童年寶貴記憶，最大功臣當屬高水準背景音樂與畫面無可挑剔的結合。

六位動畫師圍繞龔一記錄彈奏指法，精心雕琢“李靖撫琴”場景

中國藝術工作者的匠心，同樣為人們津津樂道。41年前的美術片《哪吒鬧海》，細節處處可見驚喜。比如開頭一段編鐘演奏的音樂，伴隨著“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幾個大字共同出現。1978年《哪吒鬧海》正在制作中，作曲金復載、錄音師侯申康聽聞戰國早期曾侯乙編鐘出土，興奮地跑去湖北現場錄音。青銅編鐘雄渾而質樸的音色，最終為影片增添幾分莊重與神秘。

除了編鐘，《哪吒鬧海》配樂還使用大量其他民族樂器。在震撼無數人的“哪吒自刎”場景，染血的寶劍閃著寒光插入地磚，龍王叫囂著收兵回海。鏗鏘中帶著凄厲的琵琶聲響起，哪吒充滿悲憤的雙眼疊化出口銜乾坤圈、混天綾飛奔而來的梅花鹿。西方管弦樂和二胡齊奏又將曲調轉向哀婉和綿長，哪吒的魂魄化作銀丹被仙鶴銜起遠去……音樂的鋪陳與渲染賦予這個片段歷久彌新的力量。

《哪吒鬧海》中“李靖撫琴”這場戲也相當精彩。角色姿態、神情，乃至指法都和音樂結合得天衣無縫。當時金復載將曲譜好后，邀請好友、古琴演奏家龔一到美影廠演奏琴曲。六位動畫師呈扇形圍繞龔一而坐，從不同角度用速寫記錄下他彈奏每個音節的指法，攝影機則拍下他演奏時的神態影像。之后，由動畫設計師馬克宣完成最終角色表演和鏡頭原畫的“精加工”，鬼斧神工的場景由此誕生。

畫面配合緊密的音樂，動畫作品更具想象力和藝術性

除了《貓和老鼠》《哪吒鬧海》，與畫面相輔相成的音樂編配還成就了不少其他動畫經典。以迪士尼為例，從《美女與野獸》《獅子王》到《冰雪奇緣》，總有一些旋律能被人們銘記，比如全球范圍內傳唱度極高的《Let It Go》等。

中國也有不少膾炙人口的經典動畫——《三個和尚》《雪孩子》《舒克和貝塔》等，因片中雅俗共賞的旋律更加熠熠生輝。金復載表示，美影廠過去出品的不少美術片對白并不多，主要靠音樂來推動敘事、烘托氣氛、表達主旨。之所以實現了完美的音畫結合，得益于作曲家與動畫師、演奏者的共同努力。“動畫片本身就是虛構的，充滿藝術的想象，而音樂能更深入地帶動劇中人的感情，使作品更具想象力和藝術性。”金復載表示，眼下國內有些動畫片相對注重畫面，希望從業者能更重視音樂編配。“為動畫配樂，是一份一點兒也不‘小兒科’的工作。”（記者 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