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里的年輪

近年來，隨著各種交通工具的發展，自行車漸行漸遠，但隨著人們對環保、健康的追求，自行車經過一個輪回之后，又重新回到人們的生活中。前幾天，借朋友的自行車，我饒有興趣地再次過了把自行車癮。但那騎姿和行走時的曲線已今非昔比。屈指數來，丟掉自行車已經二十多年了，能騎上它行走就不錯了。

記得那是我剛參加工作沒幾天，為解決我們新分來的幾個大學生的交通困難，單位弄到了幾張自行車票。我榮幸地分配到了一輛“飛鴿”牌二八加重自行車票，這在一票難求的年代，凸顯了單位對大學生的重視，更成了我們炫耀的資本。當時，一輛“飛鴿”牌加重自行車的單價是173.8元，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費用，相當于我三個半月的工資。但我已下定決心，即使再難也一定要把它買回來。

新車買回之后，我圍著自行車看了又看，把車大梁上的包裝紙輕輕地揭下來，黑色的噴漆油光發亮，金黃色的“飛鴿”兩個字特別耀眼。欣賞之后，我又輕輕地把包裝紙粘上，生怕受到一點剮蹭。有了自行車，當然要先給家里報喜。于是我就騎上嶄新的“飛鴿”牌自行車，飛也似的開始了我人生第一次遠征。老家離駐馬店近40公里，我騎上自行車，一路哼著小曲兒，望著滾滾飛奔的車輪，根本就沒感覺到疲勞，一口氣騎到了老家。那時，一個村莊也沒幾輛自行車，尤其是三大名牌（鳳凰、永久、飛鴿）自行車，可謂“鳳毛麟角”，騎到哪里，哪里就滾來一片眼球，真是威風得很。

再后來，我就認識了她。我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去她單位時的寒酸相，頭戴破草帽，身穿舊襯衣，腳蹬黃球鞋，高卷褲腿腳，唯一的亮點就是這輛“飛鴿”牌自行車了。為了炫耀新買的自行車，我把車子停在她的單位門口，用后支架支起后輪，故意用腳猛蹬幾下腳鐙子，自行車的后輪子飛速旋轉著。然后，我又向她要了一塊破抹布，故意在她面前輕輕地擦著自行車上的浮土，還不時地撥弄幾下自行車的搖鈴，引來了周圍鄰居羨慕的眼光。

最難忘的一次是我們在駐馬店舉行完婚禮儀式后，回老家時本來是準備搭公交車的，但由于資金緊張，無法湊夠路費，只好倆人騎一輛自行車了。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天不亮我就起了床，再次對自行車進行詳細檢查：螺絲是否上緊、剎車是否靈活、輪胎氣壓是否合適等，總之，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點。早飯后，我倆騎著那輛嶄新的自行車踏上了回老家的征程。我騎上自行車，雙手緊握車把，雙腳快速加力，自行車就像離弦的箭，兩個車輪飛速地旋轉著。她坐在自行車的后架上，雙手緊抱著我的腰，滾燙的臉頰輕輕地貼在我的肩膀上，享受著這場獨特的新婚旅行。

一路上，我倆有說有笑。當然，主要話題就是高中同學時的陳年往事，有對老師的評價，有對同學的評價。就這樣我邊說邊蹬著自行車，早已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疲勞，忘記了一切煩惱。

不知不覺，我們已到了“三道崗”。上坡時，我們就推著自行車一步一步向前走，我在前邊推著雙把，她在后邊推著后座，好一派夫唱婦隨的動人場景。當到達坡頂時，我們再次騎上自行車，這時自行車就像一支離弦的箭，滾滾車輪飛速向前沖去。由于速度太快，我緊握雙把，全神貫注掌握著方向，她緊緊抱著我的腰，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前方。為了節省體力，我盡量不剎閘，隨著慣性自行車可直接沖到第二道崗的半坡上。

平路時，我倆就換班騎，邊騎邊唱，把內心的喜悅抒發得淋漓盡致。車輪滾滾，歌聲飄蕩，路旁的小樹在為我們鼓掌，頭頂的小鳥在為我們伴奏，天空中的白云在為我們伴舞。過路的司機、路邊的行人，甚至正在田野春耕的農民都紛紛送來注目禮。朋友，祝福我們吧，這就是我們的蜜月旅行，這就是我們發自內心的幸福。

騎累了，我們就把車子扎在路邊上，在路邊的草地上躺下休息。聽著公路上呼嘯而過的汽車，望著藍天上變化莫測的白云，品著春天里微風吹來的花香，聽著農民趕著黃牛犁地的吆喝聲，順便揪幾棵狗尾巴小草含在嘴里，那真是一番心曠神怡的滋味。

由于我們天各一方，每周末騎自行車遠征就成了我的家常便飯，直到一年后，她從鄉下調到駐馬店工作，才結束了我的車輪滾滾生活。那時，每到周末的前一天，我特別關注天氣預報。如果是順風的話，騎自行車省力省時，看著路邊的小樹一閃而過，聽著滾滾車輪飛速旋轉的聲音，真有把酒臨風的感覺。最快的一次，我騎了一個半小時。如果逆風的話，車輪每轉一圈，就要耗費平時的幾倍力氣。風大了，就推著自行車行走，慢得卻像蝸牛一樣。我曾引以為豪的自行車，此時卻成了旅行的“包袱”。記得最長的一次，我走了三個多小時，到家時已是筋疲力盡。在朦朧的月光下，街頭的大路上，她在焦急中祈禱著，在煎熬中等待著。當她看到我疲憊不堪的樣子時，千言萬語卡在喉嚨里沒說出一句話，憋了很久的眼淚一下流滿了面頰。

有時遇到下雨天，那就更難了。滾滾車輪碾壓著路上的雨水，濺起串串水花，雨水和著汗水好似一個騎著自行車洗桑拿的現實版。頭上雨水淋著，身上雨衣纏著，鞋里雨水浸著，車輪每轉動一圈，甚至都是對意志的考驗。當迎面遇到飛奔的汽車時，車輪碾壓起來的泥水濺我一身，連眼睛都難以睜開。但是，這點苦算什么，我們已經有了讓多少人羨慕的“商品糧”本，有了讓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穩定工作。

轉首回眸，我始終無法忘記那段車輪滾滾的日子。那輛“飛鴿”牌自行車，悄無聲息地躲進了歲月的旮旯，但我奔走在追夢路上的往事，至今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