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鑰匙

□王志宏

上個周末，我和兒子回老家看望爹娘。

吃中飯的時候，爹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遞給我說：“妮兒，這是你家的鑰匙，拿著吧，你家樓高，我上不去了。”說罷，扭過頭去。

我接過鑰匙，這是爹幫我帶兒子時我給他的。

望著輪椅上的爹，頓時，情不能自已。

爹坐在輪椅上，顯得那樣瘦小，寡言，自卑。

淚眼中往日爹的形象歷歷在目。

娘講，和爹結婚時，爹是周圍鄰居的開心果。干活不管有多累，晚飯后準時帶著竹笛，爬到門前的大梨樹上，吹奏竹笛，笛聲婉轉悠揚，沁人心脾。

那時農村沒有什么娛樂，爹的笛聲常伴鄰居們進入甜美的夢香。如果哪天聽不到笛聲，鄰居得跑到我家看個究竟。

爹仗義，當時農村窮，結婚時村里好多小伙子沒有一件體面的衣服，爹結婚時的一件小大衣，他自己舍不得穿，常常借給同村結婚沒有體面衣服的人穿。他的小大衣成了村里好多小伙子的婚服。

爹是菩薩心腸，同村的一名青年，家里窮，老婆在家里生孩子，出現了難產，大出血，沒有錢去醫院救治，兩條人命危在旦夕。爹知道后，拿出家里僅有的十元錢，幫忙把人送到醫院，救了兩條人命。一家人感激涕零，逢人就夸爹是好人。

后來隨著生活的重壓，爹的脊梁壓彎了，沒有以前強壯了。但對子女的教育更上心了。

爹是個文化人，在我小時的記憶中，爹是我的驕傲，是我向小伙伴炫耀的資本。

小時農村窮，沒有收音機，也沒有電視機。晚上我家成了小伙伴們聚集的地方，聽爹繪聲繪色地講故事。爹講的故事形象，生動，易懂。講到激動處，還常常帶著表演。我們隨故事情節一會兒捧腹大笑，一會兒痛哭流涕。

在那個知識匱乏的年代，從爹講的故事里，我知道了七擒孟獲的諸葛亮，上山打虎的武松，兇僧手中救包拯的展昭，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秦叔寶……

我和小伙伴都盼望晚上的時光。

爹不但給我們講故事，還訓練我們寫作文。爹閑的時候，會把我們姊妹幾個叫在一起寫作文。他出個題目，讓我們寫，然后一個一個念給他聽，他給我們評等級，寫的好的讓娘煮個雞蛋，還能免一次割豬草。寫的時候我們都很賣力。在學校我的作文常常受到老師的夸獎，那都是爹的功勞。

在爹的教育下，我和弟弟都考上了學，有了工作。

后來，我們長大各自成家，為了解除我們的后顧之憂，爹和娘輪番奔波于幾個孩子的家里。

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爹背著我的兒子上下六樓輕松的樣子。

但如今，坐在我面前的爹瘦小，駝背，寡言，自卑，與輪椅相伴。

爹當過民辦老師、農村信貸員、農村紅白事的主持……

爹一生好強，幫助別人他樂此不疲。但由于近幾年身體不好，他認為成了兒女的累贅，常常感到自卑，經常一個人暗自神傷。

我趕緊站起來，幫爹擦去淚水，告訴爹：“放心吧爹，您養我們小，我們養您老，您永遠都是兒女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