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護膝

　 父母老了，仍住在鄉下。

上周六，我和兒子一起回家看望他們。

剛進家門，娘就急忙跑回臥房，在枕頭底下拿出一對護膝，對我說:“閨女，戴上吧，戴上你的腿就不疼了。”

我正詫異，坐在輪椅上的父親說:“帶上吧，你娘為了領護膝，排了三天隊。”

原來農村里經常有推銷凈水器的，為了吸引人，他們經常會免費發放一些商品，娘聽鄰居說發的有護膝，就去排隊。

我的腿疼已有好長一段時間了，娘曾用偏方給我治。用熱鹽敷過，用醋麩子蒸過，但收效甚微。為此她很為我擔心，聽說有什么好方法就讓我試。這不，聽人家說戴上護膝腿就不疼了，她硬是拖著病體排了三天隊，才領了一對。

父親告訴了我原委，淚水早已模糊了我的雙眼。

娘二十歲時嫁給父親，用父親的話說:“你娘自從到咱家，就沒享過一天福。”

娘嫁給父親時，還是生產隊，那時講家庭成分，我家成分有點高，是中農，被當時的隊長冠以“大富裕中農”的帽子，常常給我家人穿小鞋，苦活、臟活、累活常常派給娘，娘不敢吱聲。用娘的話說:“在生產隊干活時都沒敢抬起過頭，和別人說話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不對被批斗，過得實在憋屈。”

娘講，那時家里窮，為了貼補家用，她養了一頭豬，賣了四十元錢，結果被隊長罰了五十元，還作為反面典型，大會批、小會斗。娘為此氣得病了一場。

娘就這樣忍氣吞聲，熬過一年又一年，先后生下我們姐弟四人。娘在外忍辱負重，在家還得養活四個孩子，白天干生產隊的活，晚上熬夜紡棉花、納鞋底、縫補衣服。

娘不但伺候我們一家大小，還負責大半個村莊的裁縫工作。那時農村窮，大半個村莊就我家有一臺縫紉機，娘會裁會縫，誰家有活只要央娘，娘從沒拒絕過。

娘晚上常常加班加點，眼睛熬得通紅，最終落下了眼疾。

好在后來政策好了，我們姐弟四人也漸漸長大。但在我上小學三年級時，母親得了一場大病，差點丟了性命。

我當時小，只記得奶奶經常坐在灶房哭，常常給我們幾個盛好飯，讓我們吃，她坐在旁邊看著我們，不停地哭，不吃飯，也不睡覺。

我上三年級，姐姐上四年級，兩個弟弟小，還不記事。當時我只知道娘在醫院看病，沒想其他，現在想想，奶奶可能知道娘病重，害怕如果有不測，幾個娃可憐。

后來經過多方醫治，娘的病好了，但身體弱，落下腿腫的毛病，不能干重活。家里本來條件就不好，這樣以來，更是雪上加霜。

因為娘的病，姐姐輟學了。

姐姐小小年紀便承擔起家里干活的責任。刷鍋、做飯、跟著大人到地里干活，很是可憐。這也成了娘一輩子的愧疚。

后來，我和弟弟都有了工作，娘高興的同時，也常常落淚，感覺對不起姐姐。

姐姐出嫁后，有了女兒，娘便把她帶在身邊精心呵護，培養成人。如今，外甥女已研究生畢業，找到工作，娘心里才稍微好過點。

如今，娘已七十多歲，由于前兩年患了腦梗，落下后遺癥，走路不利索，但就是這樣，平時還得伺候有病的父親。父親由于腰椎壓迫，腿痛，走不了路，他的生活起居也由母親一人照顧。我們姐弟只有節假日才回去盡盡孝。

現在我已四十多歲，也為人妻為人母，自己能夠照碩自己，但娘對我總是不放心，怕我照顧不了自己。我的腿疼不算多大毛病，但她時常掛在心上。

手握著護膝，望著年邁的娘，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我趕緊把護膝套在腿上。我感覺套在腿上的不是護膝，而是一顆慈母心。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愿普天下的母親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