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無華

　　他與她的愛情，從來無關玫瑰、無關蜜語，卻見證了二十多年的風雨同舟，攜手同行——如涓涓細流，在心底蕩漾；若冬日暖陽，于發梢歌唱。

　　  一

　　一九九五年八月的一天，在媒人的客廳里，他與她初次相見。她的青澀與純真霎時撞入了他的心門，她溫婉獨特的氣質輕拂八月的悶熱。他一次又一次地偷偷打量她，渾然不覺自己也在被對面的姑娘偷瞟。方臉、寸頭，書生氣質與男子氣概在他身上相得益彰。

　　后來，他們便開始約會。公園的草坪旁、沿溪的人行道上、單位的宿舍樓下，處處都記錄了他與她的愛情。從上下五千年的歷史到熱水器的工作原理，從黑格爾的辯證法到國際的風云變幻，他或侃侃而談、或娓娓道來。她對這些知之甚少，于是便做一個稱職的傾聽者。他愛文學、歷史、政治，她并不感興趣；他愛好詩詞，她擅長中醫。

　　她究竟是哪里吸引他呢？或許是她那柔美的氣質吧，他默默地想。每次分別后，他總會深陷于她看似柔弱實則堅韌的性格無法自拔。他就像一壺上好的茶，而她便是那最合適的火，于是，他與她的愛情便在悄然間飄香四溢，沁人心脾。

　　二

　　兩年后，兩個紅紅的小本子終于把他和她的生命緊緊地拴在了一起。那時，她沒有披婚紗，他也沒有買鉆戒，僅僅在老家簡單地置辦了幾桌酒席。

　　晚上，賓客散盡，他和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局促地坐在鋪著大紅喜被的床邊，看著冷清清、空蕩蕩的新房，她知道，他們的前路并非坦途，心中些許惆悵。他走過來，看出了她不動聲色的擔憂，輕輕執起她的手。當初戀愛時，沒有花前月下，沒有海誓山盟，他僅為她買了一支冰棍，縱然如此，她依然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他，他握緊她的手，堅定地說：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她深深地凝視著他，他眸中的火熱瞬間熔化了她所有的躊躇，她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在他們看來，婚姻卻是愛情的樂土。婚后的日子雖然多了零星瑣碎，少了浪漫自由，但他們依然堅守著最初的自己。她勤勞樸實，一雙手扎得了針灸，搟得了面條。在那不算富足的日子里，她無怨無悔地付出與包容，在他心里盛開了一束溫暖的花，充滿詩情的他頓時靈感突現，提筆寫道：

　　眾芳艷滿園，一丁獨溫婉。

　　素色裹玉心，麗質不外現。

　　從此，他為她取了新的愛稱——婉丁，清揚婉兮，淡若丁香。

　　他深情地念給她聽，雖不通詩詞，她卻會心地笑了。她含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時光已在不經意間磨平了他稚嫩的輪廓，此時的他，少了幾分沖動，多了幾分擔當。她想，他的前路一定會更寬廣。

　　她偶然得知本市招考公務員的信息，于是鼓勵他報名參加考試。可他卻猶豫了：自己真的有那么優秀嗎？萬一落榜……她堅定地對他說：“我相信你的實力。”

　　她的支持讓他瞬間充滿了力量。是啊，他不能辜負了她，他要給她更好的生活。下定決心后的幾個月里，他起早貪黑、見縫插針地看書復習，拿出學生時代的勁頭，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幾個月后，一切塵埃落定，他和她激動地相擁。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欞，勾勒出最動人的溫情。

　　  三

　　他們的日子越來越好，他的事業越來越順。縱然如此，他卻一直“取次花叢懶回顧，不緣修道只緣她”。

　　七年之癢已然過去，他的情意未變分毫——他二十多年如一日按時回家，從不應酬，滿心滿眼只有一個她。他本性內斂，不擅辭令，雖從未說過一句“我愛你”，但卻一直用行動表明自己的心：她暈車，他便陪她一起步行；她想種菜，他便為她砌一個菜園；她喜歡唱歌，他便做她最忠實的粉絲；她記不住按時吃藥，他便親手為她制作一張吃藥時間表……他們并非沒有吵過架，只不過每次他大聲嚷嚷時，她總會微笑著沉默，于是她便以完全的優勢勝出，吵架也就不了了之。

　　歲月在她的眼尾劃過，在他的鬢角掠過，愛情依然在延續。不老的時光不止見證了兩顆心的依偎，還刻錄了點滴的改變：他從不屑于下廚到主動穿上粉紅色的圍裙；從性格急躁到從容不迫……在萬千人海中，他們偏偏選中了彼此。是她陪他從書生意氣走向寵辱不驚，是他伴她從不諳世事走向賢妻良母，陪伴是他們最動人的告白。

　　 四

　　二十多年相濡以沫，二十多年一起成長，他與她的愛情在柴米油鹽的平凡中細水長流。

　　他，是我的父親；她，是我的母親；他們，是我生命中見過的最相愛的人。他與她，是夫妻，亦是朋友；是伴侶，亦是知己。

　　如果要用一句詩描繪他們的愛情，我想我既不會選“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也不會用“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而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們的愛情很平凡，甚至是寡淡，然而最令人動容的莫過于那一點的靈犀。

　　當他與她的同齡人都在日復一日的平淡中貌合神離時，他與她卻在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平凡中花開彼岸。她是一株丁香，他便做那最肥沃的土壤，溫潤她、滋養她；他是一艘輪船，她便做那最明亮的燈塔，陪伴他、指引他。

　　愛情對于他與她而言，只是一個扎麻花辮的姑娘和一個方臉寸頭的少年，在八月盛夏里一次美麗的邂逅，不經意間認定了彼此，從此共度一生。縱然青絲變白發，終不抵相知相守、相伴相攜。在木梳的齒縫間，在手搟面的清香里，愛漸漸便成了情——深入骨髓、不渝此生。③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