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路

□李雪太

我家住在中原地區的一個小鄉村。

我初學走路時，第一跤就是摔倒在我家門前的土路上。因為剛雨過天晴，貓頭鞋上還沾了些泥巴。聽娘說，我抱著貓頭鞋哭成了淚人兒。

那時候，鄉下都是清一色的土路，無論是哪條路，都是任性地擰著彎兒，七環八繞，讓人感覺走路如同轉迷宮。爬在田間的羊腸小道，兩人相遇之時，必得側身迎讓，不然，誰也別想過去。路面坎坷得像當時人們的日子，每一個投足，務必小心翼翼。因此，在路上，你很難見到揚眉吐氣的人。

好像那時候的冬天雨雪特別多。能夠買起膠鞋穿的人，在一個村子里屈指可數，絕大部分人出行時，只得穿著笨拙的油鞋。這種鞋不僅厚重，而且被桐油漆過幾遍，很硬。一沾上泥雪，走路的樣子就像戴上了腳鐐，一不小心，就會摔個嘴啃泥。即便是你沒有摔倒，一段路走下來，雙腳也會磨出幾個血泡。夏天的雨季，人們終于可以甩去油鞋，一個個光著腳板蹚水踏泥，可腳不是被爛泥中的玻璃渣、瓦片扎傷割破，就是在污水中漚出“癢疙瘩”。惹上“癢疙瘩”，兩腳痛中帶癢、癢中有痛，讓人抓撓不得、寢食難安。若是遇上連續幾個晴天，路上又會塵土飛揚。我們這些“小不點兒”個個都是“灰娃娃”，要是鬧騰出一身汗，馬上又變成了“泥孩子”。連那些好看的新媳婦、嬌羞的村姑也沒有了往日的俏模樣，顯得灰頭土臉，缺姿少色。

除了農忙季節，路上會有幾輛老氣橫秋的太平車之外，平常，路上極少能見到車輛。半年幾個月的時間路過一兩個推獨輪車賣土盆瓦罐的人，獨輪車吱吱呀呀，留下一路哀怨。路上的喜慶是十年九不遇過一輛汽車，男女老少奔走相告，誰都不放過看一次汽車的機會。狗，愣了半晌，突然，朝著這龐然大物吠著、追著，追得很遠很遠，回頭時，兩眼迷茫，一臉的想不明白。

上世紀80年代，村里老支書說：“要想富、先修路，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村民們興奮不已，沒錢修水泥路，他們就把自家房前屋后角落的碎磚爛瓦一筐筐、一籮籮地肩挑手抬，修成了全村第一條磚渣路。然而，隨著交通運輸業和農業機械的快速發展，磚渣路的使用效能很快捉襟見肘，不到兩年，磚渣浮起，滿路亂滾，尤其是大噸位車輛一過，整個路面呈現出七溝八梁到處坡的狀態。目睹此景，人們無可奈何。老支書嘆口氣：這路，還得繼續革命!

近幾年來，鄉村振興計劃提高到國家戰略層面上來，我的故鄉和全國的其他地方一樣綠起來了、亮起來了、美起來了。要說最讓人愜意的還是鄉村的路。

現在，鄉村的路已形成網格化，村村通，鄉鄉連，東西南北，路路暢達，家家戶戶門前都有寬闊平坦的水泥路。乘上自駕車，便可隨心所欲地馳向祖國的任何一個大城市。不過，鄉親們一般是不會舍近求遠的。因為，他們最知道這些路的變化歷程，更有情有獨鐘的理由。

大城市馬路邊的樹林繁茂、郁郁蔥蔥，連每一棵樹都有自己的獨特造型，但它們總讓人感到一種匠氣、一種孤獨、一種不可言訴的委屈。而村道旁的樹悠然自如，那么開心、那么舒適、那么富有靈氣。它們雖然有的是各具風采的老門老戶，有的是投親靠友的“移民”，但它們總是相互扶攜、相擁相襯、和諧共榮。就連路邊那些有名沒名、不驕不媚的小花細草，麗麗日光下，也總是把每棵樹的身影裝扮得很有情調。

鄉村的路——共和國成長之路、人們追求幸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