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種

王太廣

每當春雷隆隆響過，春風徐徐吹來，春雨沙沙落下，大地便開始蘇醒，展現在人們面前的不僅是明媚的春光、盛開的百花，欣欣向榮、生機盎然的景象，還有播種的時節到了。

家鄉有句農諺：“三月三，倭瓜葫蘆把地鉆。”種倭瓜、葫蘆首先要育苗。掛在我家屋山西墻上一個個小布袋是母親上年保存下來的各種瓜菜種子，母親取下來后，用溫水浸泡兩天。而后在家門前的一小片菜地里挖土，將曬干的驢、馬糞與細土拌勻，然后把浸泡好的倭瓜、冬瓜、荀瓜、葫蘆種、還有辣椒、茄子、豆角、番茄之類的種子像下棋子一樣輕輕摁到土里。每顆種子有寸把的間距。母親用手輕輕地把土面拂平，然后端著一小盆水，拿著秫秫把子蘸水往土上撒。為了保溫，防止豬拱、雞撓、鳥叨，又用草苫子蓋著，每天掀開晾一會兒。幾天后，一株株小嫩苗便破土而出，圓圓的、淡綠的、毛茸茸的、羞嗒嗒的像膽小怕人的孩童伸展腰姿，展開葉片，沐浴著春風，享受著春光，沾著亮晶晶的露珠，緩緩地生長。這時，母親說：“管（該）移栽了！”

母親移栽這些瓜菜秧苗并不是早上，而是等到太陽快要落山時。她說，如果早上栽，經過太陽一天的暴曬，瓜菜苗子就隔蔫了，不好活。她在這些瓜菜移栽前先用鐵锨把土翻起來，弄碎，再用剜鏟挖個小窯窯，遠近有度，疏密相宜。往一個窯里放一棵瓜菜苗。施上少許農家肥，埋上松軟的泥土，澆水浸潤，然后，用雙手擠泥土把秧苗封實，經過露水的滋潤，秧苗十有八九都能活穩。

母親對我說，侍弄瓜菜秧子跟照護小孩一樣，得細心周到，不然的話，它就不下勁，結的果子就少。母親隔三岔五地拎著水桶，用葫蘆瓢一棵一棵地澆水。很快，苗子就往上竄，葉子越發越多、秧子越拖越長。母親讓我在每棵倭瓜、荀瓜、葫蘆秧旁插上小竹竿，用細麻繩把瓜秧的頭系在小竹竿上，這些秧子就像找到了靠山似的盡快地順竿爬。細細的須子四處探尋，一旦抓住了架桿兒或其它植物，就抓不放，毫不猶豫地纏繞，整個瓜架棚子很快被這些瓜秧子爬滿，綠葉像蒲扇一樣遮嚴，婆娑的葉子層層疊疊，就像一把把撐開的小傘，太陽照射時還土地一片陰涼。

那些長得壯實的瓜秧莖芽，或成雙成對，或三五成群，紛紛頂著花苞兒，昂首挺胸，迎著太陽開放。倭瓜花、荀瓜花像一支支鎏金的喇叭，在高高的瓜棚架子上漸漸吹響，別有一番喜慶、熱烈的景象。葫蘆花呈粉白色，五個小瓣兒，宛若剛剛出浴的大唐仕女，清香淡淡，顯得愈發秀美端莊，青春嫵媚。

我家的院子完全被染綠了，纏繞在綠色棚架上黃花、白花，就像一個個花環，引來一只只蝴蝶翩翩飛，一群群蜜蜂嗡嗡響。慢慢生長的瓜紐，有的暴露于葉片之外，洋溢著一種“舍我其難”的霸氣；有的躲在深處，透著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嬌羞。一個個葫蘆娃、倭瓜紐、荀瓜蛋嘴上含著枯萎的花，調皮嬌嫩又可愛，用手一碰，便蔫縮掉了。表皮上密密麻麻的翠綠茸毛漸漸褪去，好像一個正在擺脫稚氣，走向成熟的孩子。

清明前后，種瓜種豆。不僅要種自家門口、房前屋后、自留地的瓜菜，還要育生產隊菜園里的黃瓜、甜瓜、西瓜苗，種大田里的農作物。社員們不僅按傳統方法下紅薯母子、育棉花苗子，還要撒播秫秫、谷子、芝麻等種子。點種苞谷是耗時費力的農活。我十歲以后，都是按大人教的方法，左手抱著一個葫蘆瓢，里面裝著苞谷種。要么跟在犁子瞎出的溝里點種，要么是前邊有人挖窯或刨窯，我一個窯一個窯地點種。如果風大，我就彎著腰，抓種子的手離窯很近，把苞谷種點在窯底，不然直著腰往窯里扔種子，風會在種子下落過程中，吹到窯外邊。生產隊長常說，種子金貴，不能浪費。點種苞谷時，手要掌握輕重，不能多也不能少，一般是兩粒。我用手點種，用腳邊走邊把土窯驅平，鞋子里不時灌滿土垃。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