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 毛 口述翟玉堂 整理

至2018年，我國改革開放已走過40年歷程。為深入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關于要隆重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的重要指示精神，全面真實地記錄改革開放以來駐馬店經濟社會發展的突出變化與巨大進步，并為新一輪改革攻堅提供歷史借鑒，市政協在全市開展了《改革記憶——駐馬店改革開放40年》專題文史資料征集工作。市政協經過深入調研確定選題，征集稿件40篇。這些稿件以作者親歷、親見、親聞的鮮活故事，見證了我市改革開放40年來各條戰線的輝煌成就。從今天開始，本報和市政協文史委聯合推出《改革記憶——紀念改革開放40年》欄目，陸續刊發這些文章，請予關注。

 ——編者

提起西平縣城西關萬家胡同的萬元戶，上一輩的西平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作為當時的見證人，最有發言權。至今回憶起來，仿佛看到了那個服裝生意紅紅火火的年代。

俺是萬家胡同第一個發家致富的典型，第一個經營服裝生意的個體戶、帶頭人。

1980年的5月，俺去北京探親。一天，俺聽說西單有個大市場，俺就想去逛逛，到西單一看，門店、地攤好長好長，經營啥的都有。俺逛著逛著，在一個賣布的攤位前停住了，俺看見了不多見的藍色針織布，眼前一亮，我問攤主咋賣的？攤主說：“10元一米。”也沒搞價錢，俺摸了摸口袋，隨即決定買了5米。俺家里有一部縫紉機，家里人又會裁剪衣服，可以自己剪自己縫。我心里小高興，也沒心再留戀北京了，帶著那5米布，立刻返回西平。

布帶回家，讓俺老婆、女兒連夜做成衣服。做好了往哪賣？俺心里還左右不定。在城里大街上賣，還怕人家看見了，我把衣服裝到一個嚴嚴實實的包里，出西門往鄉下去賣，也就吃頓飯的時間，衣服全賣光了，還賣出了好價錢，每件40元，50元的本錢一出手就賺了150元。一夜之間的勞動，就能掙到這個數，干一月，干一年，那還得了。我揣著200元進家，心里高興勁兒甭提了。把好消息告訴家人，家人都睜大了眼睛，跳了起來，我心想：這一步邁對了，就看以后咋掙大錢了。

這是俺自己經營服裝生意的第一件事，叫俺終生難忘。

就是這一件看似很小很小的事，像一根致富的火柴點燃了萬家胡同，點燃了西平服裝市場，產生了那么大的影響。

一說出去，馬上驚動了鄰居，第二個行動起來的人是趙玉榮和李桂蘭，她倆自1975年以來，一直在村集體的縫紉社剪裁做衣服，按件計分，按分計酬，每月也掙不了多少錢，就是一條學到了技術。這時候，有技術就能掙錢。她倆聰明，也是說干就干的人，當她們一聽說俺干得不錯，熱手勁兒就起來了。

趙玉榮從俺家回去的那天晚上，一夜睡不著覺，巴不得天快亮。第二天天剛露明，她就吃了早飯，搭上去北京的火車采購布去了,接著去了天津，購了兩匹針織布。她那兩次加工的服裝，比俺第一次賺多了。俺第一次掙到的是一個“饅頭”，她兩次掙到的就是好幾個“饅頭”。

趙玉榮、李桂蘭的快速行動，等于又往水里扔了兩塊石頭，一向平靜的萬家胡同再也不平靜了。接著，代毛、陳根元，就是俺村現在的村黨支部書記和會計，還有一部分人也急忙行動起來，加入了經營服裝的隊伍。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第三步，才短短半月時間，勢頭就大不一樣，采購布匹有的往北、有的往南。趙玉榮、代毛、李桂蘭幾個人搭幫結伙，帶著干糧去了湖北。

正當俺的熱火勁兒剛起來，突然遭到了阻力。俺當地的工商部門出來“打壩”了，不知他們從哪兒掌握了俺們采購布匹返回的消息，早早埋伏在卸貨的站口，布匹在西平的土洼小火車站、西平車站全部被截走沒收。俺不服氣，商量好去縣委告狀，找到當時的縣委書記歐陽忠寬，歐陽書記在百忙中熱情接見了俺，當俺如實地反映了萬家胡同的村民搞加工服裝和布匹被沒收的事后，歐陽書記首先肯定了俺做得對，然后又主動承擔責任，怪領導思想守舊，跟不上形勢。請俺放心，他會馬上打電話處理好這事，讓他們給俺道歉。

歐陽書記辦事干脆果斷，當天工商部門親自找上門，把沒收的布匹全部退還給個人。最后，還給俺真誠道歉了，保證以后全力支持，搞好服務。

當時檢察院的檢察長蔣沛章，專門給趙玉榮寫了信，表示要為趙玉榮、為萬家服裝的個體戶保駕護航。這封信她至今還保存著。

這次，縣領導的態度、處理事情的方法和工作作風，使俺受到了很大鼓舞。雖然開始遇到一點兒阻力，俺也理解，形勢還沒真正到那一步，可總歸為俺捧了場、壯了膽。

這是俺服裝個體戶經歷的第一件大事，也是最讓俺感動的一件大事。要是沒有縣領導的表態，沒有縣領導暖心暖肺的話語和支持，恐怕俺就走不下去了。

俺沒有了后顧之憂，接下來就放開了手腳，萬家胡同迎來了真正的春天。家家都添置了縫紉機，少的一部，多的三部，屋子里狹窄，騰不開，就打掃清理院落，扯上電線燈炮，添置案臺。起初在屋里地上鋪上地板革剪裁衣服，場地擴充后，又擺上了幾米長的大案臺。生意做大了，又忙著招聘人手，有的讓親戚來幫忙，大多是打出手寫的招聘廣告，大姑娘、小媳婦爭著應聘。人多了就要有分工，按技術、能力，有的搞采購，有的搞剪裁，有的鎖邊，有的縫紉，有的負責貼標簽、驗收、打包，有的跑市場。跑采購的北上南下，成匹成匹地進貨；搞制作的，縫紉機嗒嗒響，像比賽似的。白天夜里輪流干，機器不停歇；跑市場的，大包小包，遠近不停地跑。

那時，俺是通過跑市場把西平萬家胡同服裝的名氣傳出去。很快俺帶去的服裝已滿足不了市場的需求，那些商戶不再是等俺送貨，而是改為上門要貨。俺的人手有限，加工的衣服有限，他們等不到，有的住店等，有的把剛剛鎖了邊的半成品帶走，有的把俺剪裁的紙板服裝樣和俺采購的布匹帶走一部分，回去照葫蘆畫瓢做。那時候，俺根本不發愁沒市場，不發愁掙不來錢，哪一天不弄個千兒八百，一個月裝進口袋的就不是一萬元。各自都在忙自家的生意，相互之間見面的機會、聊天的機會不多了，大家碰上面，就禁不住說：“你家掙多少，我家掙多少。”比誰家的錢串子來得快。

俺在打開外面市場的同時，在家門口城西街，以萬家胡同為中心，村委會牽頭，自發興起了服裝市場，一百多米的胡同，路兩邊一個攤位連著一個攤位。攤位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服裝，每天吸引了縣城居民和附近鄉村的小商戶、群眾前來購買，把胡同擠得水泄不通。有人編了個順口溜：“萬家胡同百米長，百米胡同直哴哴，來往人流擠扛扛，要把胡同擠斷腸。”那時，每天的成交額都有幾萬元、十幾萬元。

有了家門口固定的市場，有了五十多戶幾百人口服裝加工隊伍，還得有個組織。村委會又出面牽頭、商議，于1985年成立了西平縣第一家民間組織——西平勞動者服裝協會，協會的宗旨就是協調、解決服裝個體戶遇到的實際問題。這個協會的成立，確實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萬家胡同服裝生意的興旺，更主要的是西平縣委、縣政府的高度重視。時任縣委書記歐陽忠寬一走出縣委院往西一拐，就踏進俺的家門，像串門拉家常一樣，問這問那，全面了解情況，要俺有啥問題直接對他講。歐陽書記每次來，俺就從他的話語中獲得了力量。省、市領導只要來西平，就一定要去俺萬家胡同。有一次，當時的省委書記侯宗賓來視察，在市、縣領導的陪同下，到俺和趙玉榮家，緊握住俺的手，夸俺了不起，在西平縣點起了第一把發展個體經濟的火，要俺把生意再做大些。

省、市、縣三級領導的高度重視，自然引起了各級宣傳部門的重視。記者們來了一趟又一趟，《河南日報》幾次報道了俺萬家胡同的萬元戶，事跡有時還上了頭版頭條。西平萬家胡同的萬元戶名聲傳出去了，全縣的干部群眾，更是人人皆知。只要一談起萬元戶，就跟萬家胡同聯系到一起。

全省各地也知道了西平萬家胡同的許多萬元戶，把俺當作典型，紛紛組織參觀團來西平參觀、學習取經。原陽縣委書記帶領幾十人的參觀取經團，讓俺介紹經驗。

一個胡同一下子涌現幾十戶萬元戶，在那年月確實少見很轟動。俺的錢袋子快速鼓起來了，一切都發生了巨大變化。首先，居住條件改變了，蓋起了平房、樓房；家里有了電器，買了電視機；姑娘們找對象，不問條件，爭著往萬家胡同嫁，一年就有七戶人家娶了新媳婦。

俺的身份、地位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上級把俺樹為典型，上了“光榮榜”，登上了大會主席臺。西平縣委、縣政府在柏城劇院召開隆重的表彰大會，敲鑼打鼓放鞭炮。主席臺上，縣委書記歐陽忠寬親自為萬元戶的典型個人披紅戴花、頒發獎旗獎牌。書記在講話中號召全縣人民向俺萬元戶學習，最后還和俺集體合影留念，俺平生第一次享受到那么熱烈的掌聲，才懂得什么叫榮耀，什么叫自豪。

萬家胡同服裝市場的容納度，遠遠不能滿足更多的經營者和市場的需求，必須著眼于新的市場，重新規劃。1988年，在縣城中心位置，原來人流量比較集中的菜市場，建立了開放式的西平商貿中心，設置了1200多個攤位，130多間門店，入駐1300多家商戶。商貿中心的建成，不光是讓俺萬家胡同的經營者有了比較寬闊的經營場地，還為城鄉涌現的個體戶提供了一片新的天地。服裝是經營的主打產品，還有布匹、鞋類等配套的小百貨商品。

西平商貿中心的出現，是西平的一大亮點，影響更大。每天的批發商有本地鄉鎮的，有來自南陽、信陽的，還有來自湖北、山西、內蒙古、山東、河北等外省的，每天人流量都超過萬人，服裝生意成了西平當時的支柱產業，西平商貿中心成為了豫南最早的、有一定規模的服裝發源地。

到了90年代，西平的服裝生意更加興旺，勢頭更大。西平商貿中心也不能容納了，西平縣又在城南開辟了一個規模更大、檔次更高的寬闊市場。這就是后來的棠溪商城，里面設置了1800多個攤位、500多個門店，經營人員上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