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劫

葉雨專欄：閃小說

個人簡介：本名陳德龍，河南泌陽人，主攻閃小說，作品被多部小說選刊、年選、精選本收錄，有作品被譯介國外。系河南省作協會員、中國寓言文學研究會會員、中寓會閃小說專業委員會副會長、閃小說作家網特邀評論員、理論版首席版主，河南省閃小說學會顧問，駐馬店市作協副主席。

□葉雨

泉運號大掌柜陸四喝了酒，哼著《小寡婦上墳》回來了。

進家第一件事，掌著燈看他的寵妾四太太。

四太太嗲聲說：“尿騷氣熏死人了，看我干啥？”

“看你這肚肚兒，一天天發達喲！”陸四恬著臉笑著說。

太太撇嘴說：“多虧人家羅醫官種好。指望你那騾子球，再好良田也長不出一棵稗子。”

陸先生壓低聲音說：“姑奶奶，絕密，絕密哦！外人知道了戳我脊梁骨啊！”

“嘁，上街訪訪，誰不說你是‘肉頭’！”

“放屁，還不是你破嘴老鴰，諞啊諞啊，到處胡說。前邊那三房光吃谷子不下蛋，不讓你給我陸家傳后指望誰？”

太太忽地坐起高聲嚷:“哼，也就指望我給你借種。”

陸先生一巴掌拍在她臉上，喝道：“偷漢的玩意兒，三天不打就跟我呲牙。”

太太就撕扯著被窩、兜肚哭鬧起來：“騾子球，沒良心！”

忽然，外面響起炸豆一般槍聲，陸先生急忙出門觀看。

老日來啦，老日來啦——門外頭大街上，人們像沒頭蒼蠅一樣慌亂。

陸四隔著門縫問：“老日在哪兒？”

“北寨外，五六百人啊！”

陸四說：“五六百老日就把你們嚇成這樣？國軍一個團正等著他們，咋也不怕這幾個毛子！”轉身要回房，四太太從身后摟著他說：“快問問羅醫官上陣沒有？”

陸四說：“醫官是療傷治病的，他上火線干嘛？”

四太太卻不住嘴地禱告道：“爺呀爺，千萬別讓那人有事……”陸四止不住咬牙大罵：“我靠，若是我死，不知道這賤人會不會這般揪心！”

夜打四更，槍聲停了。不知道哪里燒起熊熊大火，燒得滿街通紅。陸四房門外孩子哭、大人叫，潮水一般混亂。

陸四又隔著門縫往外看。就聽一片吶喊：“六十八軍撤了，老日進來了……”

陸四頓時慌了，返身拉著四太太就走。四太太喘著氣問：“咋啦，咋啦？有羅醫官消息沒？”

陸四顧不得答話，只是死命拉著她隨著人流跑。不料腳下一滑，兩人一起跌倒。再起身，他們被十幾把日本槍刺頂住了脊背。真是一幫魔鬼啊！日本兵奪了四太太就往街角拉。太太殺豬般哭喊：“天哪、天哪，使不得喲！”

陸四想去奪女人，立刻遭到一陣槍托亂砸。好不容易掙扎著爬起來，又被刺刀扎得渾身淌血。陸四哭著哀求：“這是個重身婆娘，你們不可胡來。你們這屙血的人啊！”話沒說完，他昏死過去。再醒來，只見羅醫官正抱著他的太太哭:“乖呀乖呀，哥對不起你、哥對不起你！”

陸四也哭，一邊哭一邊罵：“啥雞巴國軍，恁多人擋不住幾個毛賊！”

羅醫官急忙跑來，又抱著陸四哭：“哥，不是弟兄們無能呀，是上峰下的撤退命令，軍命不可違嘛……”

陸先生瞪著血紅眼珠叫道：“熊包軍長劉汝明只會刮地皮，我日他先人！可憐俺這女人、孩子，啊，啊，啊……”一口氣沒上來，他又昏過去。

羅醫官掐著他的人中喊：“哥哥，你不能，陸掌柜，你不能……”

陸四再次醒來，喘著氣吼道：“報仇，報仇！有種你就去竹溝……找新四軍！”

羅醫官撲倒在地，磕著頭說：“哥，我聽你的！”

然后，羅醫官跳起來，徑直出了大街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