蟈鳴·童趣

□馬清漪

我的童年是嗅著鄉土味、聽著蟲吟鳥鳴聲、玩著泥巴團、伴著莊稼一同度過的。

每年秋天，家鄉那片廣闊的天地，千里平原，沃野平疇，滿目蔥郁，一派祥和的田園風光。藍天下，那一望無際的莊稼和一行行綠色的行道樹形成的綠色海洋包圍著的寧靜村莊，尤其是玉米、高粱圍成的那道無邊無際的青紗帳，處處散發出泥土的芬芳，氤氳著成熟的氣息，就是這一方田園時時會引來體形矯健的麻雀、戲水的蜻蜓、雙棲雙飛的蝴蝶、五彩斑斕的飛蟲光顧，翩然飛越青紗帳的上空，還有活躍其間、盡情歌唱的草蟲飛鳥，如果行走在田畔地頭，遠遠就能聽到蟈蟈悅耳的叫聲。

我們當地人稱蟈蟈為蚰子，它是夏秋時節田野間最善于歌唱的鳴蟲。

夏秋的田野，青紗帳宛若一道綠色的屏風，蟈蟈就潛藏在玉米、大豆和菜地里，尤其那郁郁蔥蔥的豆子地。碧綠的豆秧間，是蟈蟈棲居的家園。那里有它可以自由鳴唱的高天大地，有它最喜愛的各種美食，青青的豆葉就是蟈蟈最喜愛的鮮美食物。

清晨，當熹微的晨光照臨這一方土地，從睡夢中醒來的蟈蟈開始大膽地爬上草叢頂端拼命地吮吸著那一滴滴清新的朝露。秋季午間，在空曠的田野里，滿地蟈鳴。蟈蟈在草叢里發出的聲音淹沒了其他蟲子的聲音，響徹整個田野，與各種蟲鳴匯成了一支田園交響曲，難怪詩人形容蟈蟈鳴叫“雅似長安銅雀噪，一般農侯報西風”。夜晚，通體青碧油綠的蟈蟈，與周圍的綠葉青草相映襯，掩護著它躲藏在茂密的枝葉下，躲過天敵的眼睛。

有時，母親在地里勞動時，會無意間逮到一兩只小蟈蟈，就用尖細的茅草稈穿透蟈蟈的頸項或者縛住蟈蟈的翅膀，拿回家。我就把它放在竹筐里或者玻璃瓶里，看著它蹦跳，聽著它鳴叫，然后再把它放在庭院里的葡萄架上，看著它隱藏在葡萄藤里。那時，玩性十足的我，已不再滿足于母親給我捉來的蟈蟈，而是和小伙伴們偷偷跑到地里自己捉蟈蟈。在一大片莊稼地頭仔細諦聽蟈蟈鳴叫的大致方位，循著蟈蟈的叫聲，四處尋覓，離蟈蟈的叫聲近了，便躡手躡腳輕輕撥開豆棵，總會發現伏在翠葉間的蟈蟈。我們不捉小蟈蟈，專挑那些青碧色、個頭大、膀子長的蟈蟈。但蟈蟈不甘于束手就擒，也會反抗，稍不留意，我們的手指被它后腿尖利的刺刺得生痛。有時，也會看到一些膽大的孩子在皓月當空的夜晚借著皎潔的月光打著手電筒到地里捉蟈蟈，捉到吃得肚皮鼓鼓的蟈蟈，攏一把干枯的樹葉，用火點燃，將蟈蟈放在火上燒烤，不一會，便散發出燒熟的肉香味，成為少年們腹中的美食。

舅舅是捉蟈蟈的高手，也是編筐簍的能手。他每次從田里歸來，總能提一長串螞蚱和肥胖的蟈蟈。每到高粱成熟的時候，他就用高粱篾子編織成精致的籠子，編織出來的蟈籠既玲瓏精巧，又美觀適用。

與其說蟈蟈籠是蟈蟈的宮殿，倒不如說是美麗的囚籠。蟈蟈在籠子里猶如囚徒，經不住禁錮，拼命地鳴叫。它們也許是以無休無止的鳴叫以示抗議。

為了炫耀，我經常提著蟈蟈籠到處轉悠，引得小伙伴們一個個投以羨慕的目光。

秋夜，蟈籠里吟唱了一天的蟈蟈，暫時停止了鳴唱。我猜想它一定是累了，它的吟唱是對田野的眷戀，對自由的向往，對生命的渴望，對生存的期盼，抑或是對斑斕秋景的歌詠。我就在這種美妙的想象里，在棲息墻根的蟋蟀、螞蚱淺吟低唱的天籟之聲中，不知不覺，進入甜美的夢鄉。

如今,秋野里已很少能再聽到蟈蟈那宛若音樂的美妙鳴唱，但童年蟈蟈的鳴唱還時常在我的耳畔響起，因為它曾經陪伴我度過那一段難忘的鄉村生活，賦予了我無盡的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