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對信息泄露和電信詐騙需要組合拳

□ 杜躍進

    這兩天，徐玉玉事件引起全社會的廣泛關注，大家對受害人的不幸非常痛心，對騙子十分痛恨，對虛擬電話號碼的管理、用戶信息泄露和電信詐騙等問題展開了激烈討論。雖然經過公安專案組連續奮戰，6名犯罪嫌疑人已全部落網，但是我們要充分認識到，這場與電信詐騙等黑色產業的斗爭還遠沒有結束，需要全社會持續共同努力才能得到改善。

    第一，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龐大的黑灰產業鏈。

    《史記》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網絡應用的蓬勃發展吸引了犯罪分子的目光，據估計中國每年的網絡黑灰產規模一千億人民幣左右。這個巨大的利益背后，已是一個規模十分龐大的黑灰產業鏈，實施電信詐騙只是其中一個環節，在此之前還包括惡意軟件編寫、漏洞販賣、實施數據竊取、個人信息倒賣等。要想從根本上扭轉今天這種電信詐騙猖獗的態勢，需要從多個環節入手，需要各界共同努力。

第二，實人認證是第一道關口。

    這次事件大家首先關注的是170虛擬運營商號段不實名的問題，認為這是導致騙子無法追溯的罪魁禍首。實際上虛擬運營商并不是關鍵。據工信部公布的數據，2015年11月至2016年4月底，工信部組織電信企業關停了14萬多個涉嫌電話詐騙的號碼。在這14萬多個號碼中，虛擬運營商的號碼為6萬多個，只占總數的43%。也就是說騙子使用的電話多數還不是虛擬運營商的號碼。當然，一些虛擬運營商管理不善導致騙子扎堆，確實需要整改。

    因此，問題的本質不在于是不是虛擬運營商，而在于是不是實名。我們發現徐玉玉案中騙子的號碼是通過了實名認證的，這說明簡單的“實名”是沒用的，因為有些“實名”是假的：身份證都是真的，但并不是本人。網絡黑灰產早就通過各種手段收集了大量真實身份材料，然后有組織地用這些材料通過實名認證。生活中遇到那些免費領取各種東西但是要你提供身份證明的活動，基本就是這樣的例子，可是貪小便宜參加的人很多。

    解決這個問題需要做到“實人認證”，就是真實的身份信息對應到真實的人。這項工作不能僅僅依靠全國各地每個營業點的每個工作人員。面對龐大的黑灰產利益，我們甚至無法保證每個工作人員都是絕對可信的。這需要充分利用各種新的技術手段，例如動態的人臉和動作識別、多維度的大數據打通和應用進行核驗等技術。這樣才能讓騙子很難使用別人的實名信息蒙混過關。

    第三，公共網絡環境和技術對抗。

    實人認證只是第一道關口，網絡環境治理和技術對抗同樣關鍵。

    一個例子是犯罪團伙使用“改號軟件”可以實現任何主叫號碼顯示，也就是說你接到的電話的來電號碼是被騙子偽造過的。來自一個“沒問題”的號碼的來電，容易讓很多人上當。互聯網技術和傳統電信領域的結合，導致這個問題比過去更嚴重，網絡運營商要加強對這類偽造主叫號碼功能的遏制，為大家營造一個更加可信的網絡環境。互聯網領域也有很多類似的公共網絡環境安全的問題需要解決。

    網絡黑灰產有很多環節可以竊取用戶個人信息，進而實施非常精準的詐騙活動（這些精準詐騙其實是非常難以防范的）。例如，在用戶的手機或計算機上植入惡意軟件實施竊聽、通過網絡釣魚誘騙用戶提供個人信息、在網絡上實施竊聽、從提供服務或者擁有數據的部門竊取數據等。所以，不能指望用戶自己具備和專業攻擊者進行技術對抗的能力。因此，需要安全產業為用戶提供更多的專業支持，也需要所有擁有數據的企業或單位大力提升自己的安全能力。

    第四，行業安全能力和社會責任。

    我們已進入大數據時代，生活中每個環節、每時每刻都在產生數據；一些看上去很小或者很簡單的應用或者網站，也在產生大量的重要數據；人們生活中很多習以為常的事情，背后的數據都要經過一個長長的產業鏈條。每個環節都可能成為黑灰產竊取數據的“黃金寶地”，黑灰產甚至會直接到一些地方應聘，然后植入竊聽程序或者直接導出數據。

    所以，全行業都需要提升自己的安全能力和社會責任感，需要履行保護用戶數據的社會責任，不但要防止自己成為竊取數據的目標，也要防止自己的員工對外倒賣數據。而對于非法獲取或倒賣數據的企業，政府要堅決打擊。能力領先的企業，要通過各種形式積極推廣自己的經驗或者提供幫助。

    第五，司法環境的改善。

    電信詐騙具有互聯網特點，經常單筆金額不大但是加在一起數額巨大。按照過去的法律條文，受害人經常連報案的條件都達不到，從而讓犯罪分子逃避制裁。現在公安部宣布進行調整，未來都可以立案，這是一個很好的消息。但是，電信詐騙還有跨地域犯案等很多新特點，挑戰還是很大的。

    惡意注冊、身份仿冒等看上去“沒什么”的網絡灰色產業，實際上也是被網絡黑灰產充分利用，為最終的詐騙活動提供幫助的重要領地；甚至虛假交易、信用炒作等亂象，也在使整個環境惡化。那些售賣專門軟件幫助黑灰產的行為，同樣需要加以遏制。這些新問題，需要司法層面的調整，跟上新的變化，鏟除黑灰產的土壤。

    個人信息保護是一個重點工作。據了解，有關部門也在抓緊研究和推動。但是，出臺一部法律需要非常嚴謹的工作，尤其是如今全世界進入向數據技術轉化的變革時代，過去的很多情況發生了重大變化，很多基本概念在全球都陷入爭議和探索狀態，而中國又處于高速發展甚至在一些領域實現引領全球的階段。因此，很多國外的經驗不能照搬，大量產業界的實際情況需要結合，否則不但不能實現保護用戶隱私的目的，反而會被犯罪分子用來隱藏痕跡逃避打擊。

第六，安全意識教育。

    安全意識教育是個永恒的和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力去做。很多案例中，如果受害人安全意識再提高一些的話，就可以避免上當受騙。網絡黑灰產的騙術在不斷變化和升級，安全意識教育的內容也需要不斷更新，尤其是安全意識教育的對象，需要延伸到青少年，這一點過去大家的認識還不是很到位。

第七，各方面力量需要聯合起來。

    網絡黑灰產會充分利用各種方法隱蔽自己，如在甲公司的平臺上實施詐騙的話，中間要把客戶騙到乙公司的平臺上，其原因就是利用大家互相不通、沒有合作的缺點，讓各種保護用戶的機制失靈。

    政府部門之間、多個行業之間、政府和企業之間的合作，也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只有這樣，才能實現身份校驗、賬戶核對、黑產追溯、資金阻截、取證打擊等的配合，從根本上改善網絡安全生態，讓用戶得到最大保護，使產業得到健康發展。

    （作者系中國網絡空間安全協會副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