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廣

人民公社時期的生產隊集體勞動大都采用計時制，記工本是勞動力工分最原始的憑證。生產隊使用的記工本，都由生產大隊統一印制，硬殼封面。記工本里，每個參加勞動的社員都有一頁，社員出不出工，干什么活，都由記工員記在上面。

記工員是會計的助手，雖然是兼職，但很重要。所以記工員必須是社員們信得過的文化人，會算賬的明白人，為人正直的老實人。我們生產隊的記工員叫張海全，是解放前從北方逃荒到這里的外來戶。他為人耿直，細心謹慎。我記得上小學時每天吃過晚飯，社員們都要到生產隊文化室找記工員記工分。開始，記工本由社員保管，記工員登記。后來發現有人涂改，甚至模仿記工員的筆跡自己填寫，把家人沒有出工的時段記成出工，就改用記工表。記工表由記工員保管，避免漏洞，但蒙混過關的情況并不能完全杜絕。按要求，記工員只記當天的出工，大家難免哪天晚上有事耽誤了登記，只能在第二天或第三天補記。隔了天，難免有記錯的，把沒有出工記成出工，還有人故意多記。有的社員為了防止記工員漏記，自己也記。文盲不會寫字的就畫符號記；有的讓念書的孩子幫助記，過一段時間再找記工員進行核對，生怕漏報了工分。后來有的地方干脆把記工分改為發工分票，參加某項勞動后，把工分票直接發到社員手里。

那時候，凡是參加集體生產勞動的人都有工分級別，人們叫它底分。我們生產隊工分的設置是：男壯勞力是一等勞力，全天為12分，即早晨2分，上午、下午各5分。女壯勞力為二等勞力，全天為10分，即早晨2分，上午、下午各4分。老、弱、病、殘者為7分，早晨1分，上午、下午各3分。到了麥收季節，割麥按壟數。一天下來，男勞力掙個二三十分，女勞力掙個四五十分是常有的事。只有這時，女勞力的工分才能超過男勞力。別看那些大老爺們平日在女人們面前總是趾高氣揚、頤指氣使，到了割麥的時候都顯得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就連吃飯的時候，那些女人伺候慣了的男人，也總是先給女人盛飯。

記工員有處罰權。如果記工員發現個別社員鋤地不認真、出勤不出力、出工不出效的，可以當場扣分。

張海全不僅定期到每家每戶去收工分票，還將每家每人的出工情況列表公布，配合生產隊會計核算。特別是到了決算的時候，會計韓彩文就宣布，誰家多少工分，可分多少糧食，工分多的余糧戶要得多少錢。一個工分值多少錢，有時還沒有說完，聽的人頭就大了，不得不承認會計的本事，佩服記工員記得清。

當記工員也有為難的時候。人員好查，趟數好記，但畝數難量，生僻字難寫。農村人起名字古怪，農活五花八門，書寫起來困難。還有一種情況，遇到有的婦女在干活的時候去解手，一去半晌才回來，人家一不遲到，二不早退，你說是給她記半天的工分還是整天的工分？記工員最難過的關是給自己家人、親戚、生產隊干部的家屬和在外工作人員的家屬發工分票。如果按規定辦事，扣誰的誰有意見，不扣社員就會有意見，不管扣不扣，社員都會懷疑是否有多給他們記工分的情況。

當記工員是有好處的。可以少干點體力活，到記工的時候，記工員夾個記工本坐在地頭，邊喊人邊記分。有時候，男勞力和女勞力干的活不一樣，男勞力在西地里刨紅薯，女勞力在東地里拾棉花，中間還有一段路程，他想多休息一會兒就可以走慢點。這一點    兒，也許是記工員被人羨慕的主要原因。

記工員再令人羨慕，也有消失的時候。當我們生產隊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后，不再統一派活、統一出工、統一發工分票、統一分紅了，工分就自然失去了它存在的價值和意義。雖然記工員沒有了，作為大集體時代的記工員、記工本和工分卻打上了那個時代的烙印，反映了那個時代生活的艱辛。